刘钰等人已经抵达天津的消息,伴随着快马到了京城。
一并来的,还有天津府府尹的一封定期汇报。
自从废弃了运河漕运,天津卫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更快升格为了天津府。
还驻扎着各路衙门,管漕米的、管仓库的、管运输的、管长芦盐的,外加管驻军的管炮台的。
天津府尹给皇帝的奏折上,提到了这几年天津府周边出现的一项新产业。
说是每年秋收之后,以往那些堆积在地里只能焚烧的秸秆,如今伴随着海外贸易,竟也渐渐成了一项产业。
西洋贸易公司的人在这边订货,而乡间妇女则收集麦秆,编织成草帽辫。
天津港口附近,如今建立了几家作坊,专门就是将收购上来的草帽辫,编织成女式草帽的。
这些作坊只是不编草帽辫,而从草帽辫变为女式草帽的全过程,都在作坊内做。包括编织、定型、漂白、染色等等。
成型的草帽,则装箱打包,运往欧洲售卖。
草帽辫,就是用麦秆编制的。
若用来做劳作用的防雨草帽子,肯定不值钱。
但欧洲女性常用的那种大檐草帽,则就可以换白银。
欧洲人种不种麦子呢?显然是种的。
欧洲人会不会编草帽辫、做草帽呢?
显然也是会的,否则这草帽就不可能在欧洲流行而不是在大顺流行了。本身这种草帽也是欧洲女性带起来的风潮,女人的钱总是比男人的钱好赚一些。
总的来说,就是凭借着极低的人力成本,极低的农村手工业妇女编织草帽辫,再由商贩收购运到天津,在天津根本欧洲人的订单需求,制造成女式草帽。
装箱,运到欧洲,居然比欧洲本土自己用麦秆编织的帽子还便宜。
再加上“神秘的东方韵味”和“中国热”加成,以及现在大顺在手工业、尤其是编织纺织业上的优势,大顺真的是肉也吃、汤也喝,愣生生击败了中欧地区的草帽编织业,彻底占领了欧洲女性的头顶,主动带动起一股草帽风潮。
大顺这边的封建糟粕,和欧洲那边不一样。
欧洲女人的头发,这时候和别的地方的毛差不多,最好不要露出来。
是以销量很是不错。
历史上巅峰时候,只做低级的草帽辫,并不编织成成品,都拿到过一年100多万两白银的贸易额。
这还是一些“聪明”的商人,发现欧洲商船来回一趟要一二年,遂买通验货的改变尺码,将095码篡改成1码尺,导致差一点整个产业崩盘被隔壁人力成本同样低的日本抢走的情况下。
如今靠着这一顶顶原本根本一文钱都不值的麦秆编织的帽子,在天津周边已经形成了一个崭新的产业,而且是绝对外贸出口型的产业。
古人云,尝一脔肉,知一镬之味;悬羽与炭,而知燥湿之气。见一叶而知秋将至也。
也就是这年月没有从天津到张家口的方便交通,不管是铁路还是运河都没有,使得这边只能运送一些最上等的骆驼绒、羊绒等。
这要是交通物流体系发达了,想想连麦秆这样的产业都能把欧洲卷的失业,只怕到时候连欧洲的呢绒也要被卷的没活路。
天津府尹给皇帝的这封奏折,肯定不只是单纯诉说一下这个现象,而是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疑惑。
天津府尹研究过这几年搞翻译运动而传进来的欧洲书籍,当然也看了不少刘钰派系的人出版的关于经济学的小册子。
天津府尹还专门找人问了,确定欧洲也有麦秆,而且这种编草帽的技术就是从欧洲那边挖来的工匠传授的,否则两边的审美根本不同,怎么知道欧洲女性的审美喜欢戴什么款式的草帽?
所以,天津府尹明显感觉到了一种危机。
在给皇帝的奏折上,算是开眼看世界派的天津府尹给皇帝分析了一番,说“物美价廉,并不是别人一定会买的理由。兴国公的国与国之间的自由贸易设想,正因为做不到所以才好时时提及与西洋人听”。
现如今,天津作为京城门户,肯定是不准直接沟通西洋的。但即便不准直接沟通西洋,也使得天津的不少产业,完全是依托松江府的海外贸易存在的。
就拿这草帽产业来说,如果西洋人一旦像棉布、茶叶一样加税了,草帽卖不出了怎么办?
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会有不同的解决思路。
如果是封闭保守派,面对这种事,多半要一了百了最简单。直接下令,查封草帽产业,趁着还没有发展壮大之前,直接毁了,这将来人家要是不买草帽了,不久不会造成失业流民了吗?
而天津府尹不是封闭保守派,面对同样的事,他的奏折上,则是建议朝廷最好还是要多造一些军舰,万一将来人家不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