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略南洋,难点不再于打,荷兰人在东南亚搞不出多少人。难点在于打下来之后的治理、以及大顺官方介入香料贸易之后的海盗横行。
海盗有很多浪漫的传说;刘钰也相信绝对有很多海盗是被官府欺压逼迫而出海为寇的;以及南洋甲必丹、雷珍兰等高等华人们用“没居住证不干活就举报给荷兰人”为威胁、胁迫同胞拿着比当地爪哇人还低的工资砍甘蔗的背景下杀人造反扬帆出海的豪杰。
这些都有。
但刘钰一没有能力解决大顺的种种问题,二也没有一个强大的组织可以依靠,那就只有屁股坐在大顺朝廷这边,剿灭干净。
不过这件事交给米子明,料来他也是个心有恻隐的人,知道穷苦人的无奈,该杀的会杀,不该杀的也不至于杀良冒功。
“到时候,我会和福建节度使谈谈的,在台湾搞几处地方。或是垦殖、或是种甘蔗、或是修海港。总归给那些无可求活不得不出海为贼的人,找一条生路。”
“但海盗一定要在几年之内剿清。荷兰人既然已经开始了直航贸易,他们也就不喜欢海盗了。这正是一个机会。现在不干,等到赶走荷兰人的时候,说不定会发现冒出一大堆的海盗。”
“你们也正好借着剿灭海盗为名,熟悉一下南洋的水况海图。再一个就是一定要分清楚,哪些是臭名昭著的海贼、哪些是汉人下南洋自立建国以耕种采矿贸易为主的。若是换了别人,我还真不放心,多半不问青红皂白砍杀了事,手有利刃,杀人心自起。”
“若是那些在海外立国的,便尽量劝说他们。我这边也尽可能在朝廷里埋人说话,到时候就做藩属即可。让朝廷封个虚爵就是。想来你们的舰队去转一圈,他们也知道除了荷兰人、葡萄牙人之外,尚还有自己人可以依靠。”
馒头一一应下,将这些叮嘱牢牢记在心里。
两边心腹人的事都安排完了,刘钰也轻松了许多,笑道:“没办法啊,此番回京,又是许多事。折腾完,估计也要去南洋宣慰了。你们两个的事我是最在意的,剩下的都是小事。”
两日后,厚厚的账本账目装在一辆马车之中,这都是这几年海军真实花销的统计。
李欗看着满满一大车的账目,笑道:“我这些日子也知道了,世上还有阴阳账这样的说法。只是却不曾见过自己往里面贴钱的,倒是都做假账往自己手里弄钱的。”
笑过之后,又小声问道:“鹰娑伯可交个实底,朝廷不会过于震惊吧?”
“殿下放心。震惊许有,过于震惊还不至于。既是朝廷日后要拨户政府的银子、陛下的内帑走公账,我自是要整理出来的。一分不差。但也不至于吓得朝廷不敢再添置军舰。大可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啊。”李欗是被这么一大堆账目吓到了,真的是担心朝廷觉得太费钱就不拨款了,他的未来可是和海军息息相关的。
“鹰娑伯自是知道传闻,朝廷要设海军部。日后花销度支不走海军、不走枢密院,皆走海军部。但说到底还是要看户政府尚书的脸色,海军部尚书的人选,如今还不知落在谁身上。若是在朝中站不住,那海军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李欗也知道,这海军部尚书一职,肯定是落不到刘钰身上。
否则那可真就成了李家天下刘家海了。
而且也不用想,多半也不会从勋贵里挑。要么是从武德宫出身的三甲里选、要么是从科举出身的人里选拔,就怕万一遇到个内心觉得海军其实无用的人来当海军部尚书,那就惨了。
因为有一点可以肯定,不会从靖海宫出身的人里选。当初建靖海宫的时候,皇帝就承诺过,这不是另一个武德宫,不会和科举、武德宫这两边的人抢朝臣名额。
李欗也算是在海军磨炼了一段时间,饶是如此也不敢说自己已经了解了海军的运转,更何况那些一天海军都没当过的人做海军部尚书,怎么想都感觉危险。
现在朝中的情况波云诡谲,谁也看不透朝廷日后的走向,只能各自做着最坏的打算,却又制定着最好可能的计划。
刘钰见李欗一脸忐忑,宽慰道:“殿下放心吧。这海军部尚书,未必非得懂海军嘛。就像京城多年就传的,户政府尚书何曾懂钱?兵政府尚书哪个懂打仗?唯独吏政府尚书,倒是可以肯定会做官。”
李欗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一车账本,苦道:“只怕来了个海军部尚书,新官上任三把火,觉得海军费钱太多,先大刀阔斧地改革一番,把些冗余之费砍掉。我虽不知具体数目,可这几个月也知道,海军花钱确实是多,有些钱也不得不花。”
刘钰心道那也未必不可能,但终究还是看皇帝的态度。皇帝要是觉得现在当天子就挺爽的了,觉得日本朝贡就可远迈汉唐了,那说什么也没用了。若是觉得还有必要下南洋,就算海军是个厕纸用过就扔,那也得等南洋打完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