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还没有全部撤回,皇帝和一干重臣已经先行回京。
北方大胜的消息已经传遍,虽然还没有彻底结束,还不到告太庙的时候,皇帝借机吹嘘自己指挥若定破堡的事,已然人尽皆知。
一时间马屁四起,李淦说不出的受用,更为在意的军中威望也是大涨了一波。
齐国公的急奏一到,上面固然说内帑密约,但这种事也不可能不和诸臣商议。
禁城天佑殿,大顺天佑殿军国平章事或是加同平章事的阁臣们赐座。
军国平章事,听起来仿佛宰相,着实霸气,但实际上距离宰相还差了十条街。
前朝内阁阁臣就自己说过,所谓阁臣首辅,不过是上借帝君之威、下侵诸曹之权,实则不过一秘书耳。
大顺开国时候的第一批平章军国事们叛的叛、死的死,实无开府之能。到如今几经变革,权责渐渐明确平衡。
为了控制官员选拔,把吏部文选司从吏政府中剥离升格为文谕院,又增添了一些其余部门隶属于天佑殿。
天佑殿实际上比前朝内阁多了一些监察权和人事权,不过平章军国事们又不兼六政府之首,也无直接控制权,天佑殿的实际头目还是皇帝。
如今朝廷天佑殿内,连带加衔的平章军国事一共六位。
一个是勋贵出身,加权将军;一个是武德宫魁首出身。
剩下四人,都是科举出来的。
但这四个人又是不同的学派,互相之间都看不顺眼,至少看起来在皇帝面前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大顺官方意图推行浙东学派的事功之学,作为官方意识。
但理学心学传承日久,加之明末的思想混乱,如今还处在一个“破而未立”的阶段。
批判理学的多了,可是却还没有一位真正的如同王阳明那样的大儒破而后立。
大顺太祖西安建制的时候,东林五虎将之一的惠世扬主持了废八股而专取策论的考试,选拔了不少人才。
等到高一功复京城、李来亨定江南后,大顺的第一场正规殿试的策论,标志着新朝的风向。
策论题目选自《论语》,也很简单。
“管仲非仁者与?”
策论题目一出,那些嗅觉敏感的士林大族立刻嗅到了风向。
这新朝,是要外王,而非内圣啊,甚至品出来一丝霸道的滋味。
明末之乱,整个江南的儒学风气都产生了种种反思和变革。
效伯夷叔齐,自然不食周粟。
子孙后代可以当官,自己却是不干的,这是传统气节。文丞相也不妨碍亲族兄长子侄投元啊,只要自己为前朝尽忠就是了。
又不做官,又要为前朝尽忠,自然要把明末为什么混成这个惨样思索一番。
总得有人出来背锅。
衍圣公府都因为剃发被降格到了奉祀侯,要是后人不背锅,那孔夫子可就要背锅了。
于是王阳明就先把这个大锅背了起来。
一时间对他的评价,简直可以和王安石相提并论了。
和王安石相提并论,在宋明时节,那基本上就是说这人祸乱天下了。
王夫之、顾炎武等人,对于明末文人“空谈心性、不干正事”的行为深恶痛绝,以为此是明末乱局的根源。
顾炎武说的还客气的,说以一个人改变天下的风气,宋时有王安石的新学,今有王阳明的良知。想要拨乱世反诸正,只能待后来人了。
王夫之直接不客气,称呼王阳明为“江左王氏”,说他阳儒阴佛、诬圣邪说。要对明末士大夫不干正事、整天想着悟道成圣负责。
王安石的评价,一直都是人品过硬、才能过硬,但是带坏了风气。这些人化用此事让王阳明背锅,一脉相承,认可其水平,但总需要一个背锅侠。
这些人批判了一番后,发现朝廷居然在武德宫以及下属的营学,复用了王安石的三舍法,科考去《中庸》,也不用朱子的注释。
舆论渐渐转向,转而又去让朱熹背这口大锅。可有想让背锅的,就有想让其不背的。
明末心学打开了理学的禁锢,可也如同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带来了享乐主义、放纵主义,道德沦丧等等问题。
物极必反之下,一些人又认为放纵是不对的,应该加大道德主义,理学礼教不但不应被废,还应该加强才是。
加之天主教在华传播,一部分人又想着“以耶补儒”,把天主教十诫和礼教融合起来。
甚至有人琢磨,我天主教在中华打不过儒家,我还打不过佛教吗?
取代儒教不可能,那为什么不取代佛教,成为和儒家关系最近的补充呢?
于是有人提出,所谓佛教,就是天主教东传后的变种。三位一体,和佛家三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