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帛撕裂的声音,同长剑破空的声音,几乎同时到耳边。
段怡嘴角一抽,只见自己的手中,拿着半截雪白的袖子。
在她的面前,坐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生得一双单眼皮儿,眼神锐利如刀锋,尤其眼角的一颗泪痣,仿佛点睛之笔,让他的煞气更盛了三分。
一身丧服胜雪,唯独那腰带中间嵌着一轮圆月,用金丝银线绣了漫天星河。
他右手拿着筷子,那筷子上,稳稳的夹着一根长箭,箭势刚消,翎羽还在震着。
左臂没有袖子,光溜溜的,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
他不悦地看了过来,声音带着几分嘶哑,“你管谁叫叔叔?”
段怡讪讪一笑,余光却是瞟着来路,耳朵竖得尖尖地,待那些追她的马蹄声走远了,她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赌对了!
虽然她不知晓顾旭昭同顾明睿到底是剑南道什么重要人物,但明显屠尽整个客栈的人,目标根本就不是什么劳什子生辰纲。
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老顾家的两颗人头。
他们纪律严明,绝非一般的匪徒。既然需要遮遮掩掩,便说明这件事并非是可以暴露在天下的事!若这酒肆里只有几个弱鸡路人,那就是她段怡小命该绝!
可这群奔丧之人,拿着统一的制式武器,十有八九是军爷!
贼人再来一次屠杀与不露面直接退走的几率为五五分,段怡想着,看了看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顾明睿,不对,为四六分!
她那“便宜叔叔”筷子夹箭,太过拉风,直接震退了敌人,将这几率变成了二八分!
见段怡不说话,与那少年郎同桌用饭的一个黄胡子儒生开了口,“哪里来的泥猴儿,像个未开化的。狐假虎威的主意,竟是打到我们公子身上来了。”
“却是不知道自己个大谬,一头扎进了这阎王庙里,还沾沾自喜呢!公子家中当真人丁兴旺,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一个侄女儿了!”
“哦,那边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搞不好也是你大侄儿!”
哪里来的阴阳怪气的糟老头子!
段怡有些讪讪,她认真的站起身来,对着那少年郎行了个大礼,“小女同兄长欲往剑南投亲,过岗之时,路遇匪徒。兄长保护我身受重伤,情急之下方才借了公子之势!”
“我瞧着诸位威风凛凛,那领头之人定是德高望重,一时不察,方才唤了一声叔叔。小公子若是气恼,可以唤我一声姨母,气回来!”
那黄胡子儒生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郎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晏先生,不会说话,不如把舌头割了。”
段怡头皮一麻,装着没有听懂那少年郎的威胁之意,伸手摸了摸顾明睿的额头,朝着这酒肆的掌柜看去,“老丈,我哥哥身受重伤,这附近可有郎中,能够救他一救?”
那掌柜的被点了名,从人群中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地上的顾明睿。
只见他面如金箔,汗大如豆,嘴唇发紫,一看就是不行了,心中也不免着急起来。
“小娘子,这官道上头,哪里有郎中。只有歇脚的小店儿。我瞧这小哥儿怕不是好,寻常的郎中都治不得。”
“你还是快马加鞭朝那锦城去,寻个厉害的神医给瞧瞧,兴许还能救回一命来!”
段怡点了点头,用力的扯下了自己的两个耳环,递给了那掌柜的,“老丈给我两坛最烈的酒。”
顾明睿的血用金疮药止住了,可是高烧不退。
她不知道路上还会遇到什么危险,这里离那锦城,又还有多远。
郎中没有,用烈酒擦身子也可以降温。
段怡想着,一把扛起了顾明睿,便要望酒肆里头走。刚刚起身,就听到那少年郎说道,“晏先生,你给他看看吧,别死了。”
黄胡子儒生一愣,惊讶地看向了他,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公子杀人如麻,是该积点德。”
他说着,宛若疾风一般,在段怡还没有看清楚的时候,手已经搭在了顾明睿的脉搏上,皱起了眉头。
“他身上有刀剑之伤,但这不是关键的,怕的是那刃上被人抹了毒”,晏先生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来,递给了段怡。
“这毒我解不了。这里有一丸药。小娘子若是信得过,便给他服了,能保他暂时不死。然后去那锦城,寻保兴堂的祈郎中,兴许还能救得一命。”
“若是不信”,晏先生伸手指了指坐在那里的少年郎,“若是这药丸子把你哥哥毒死了,尽管去江南道寻崔子更报仇去。”
段怡心中一惊,将顾明睿复又往地上一搁,一把撕扯开了他的衣襟,只见先前她包扎的地方,隐隐渗透出了点点黑血,腥臭难闻,同舅父顾旭昭临死之前,喷出来的那几口血,一模一样。
她暗道不好,一把夺过那小瓷瓶,想也没有想的打开来,倒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塞进了顾明睿的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