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恩抬起头,眼神缥缈,恰好与泰尔斯的目光错开。
“那到了某时某刻,也许我就会相信,你是真的想跟我合作:至少你用行动,表现出了诚意。”
泰尔斯咽了咽喉咙。
“但事实是,你到翡翠城后的每一项举动,遇到事情的每一次反应,跟我的每一次交锋,每一次辩解‘我们要演戏给国王看’,”詹恩摇摇头,“都是为了努力参与游戏,为了全力把控棋局,为了最终抓住置我于死地的筹码。”
剑刃穿透层层防御,直指要害。
“记得吗,你曾经提议:让我和翡翠城主动退一步,”詹恩出神道,“没错,如我父亲所言,只要还有人肯主动后退,就永远会有余地。”
泰尔斯不无艰难地深吸一口气:“我的提议是真诚的……”
“却是对我说的,”詹恩语气平静,“我叔叔说,父亲的那句话只适用强者——因为他们永远用不着后退。”
王子目光一颤。
“泰尔斯,也许你不觉得,但这些日子里,你在翡翠城面对我时,是如此咄咄逼人,反客为主,但自己从未主动后退过哪怕半步,或者说,只有你自己以为你在后退——这就是为什么人需要镜子——这恰恰是那些因为筹码充足而胸有成竹,那些自认为是局中强者的人,才会做的事,才会有的自觉,因为你再也看不到主动后退的选项,而更习惯了看他人后退。”
泰尔斯怔怔地盯着那杯花茶。
“八年前的国是会议,在‘新星’行动里,我犯过这样的错误,”詹恩漠然地看向他,“现在,轮到你了,王子殿下。”
泰尔斯没有说话。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剑招绵软无力。
早被层层看透,式式破解。
“对,你也许确实跟王国秘科无瓜无葛,但那不是因为你跟他们不站在同一方,而是因为……”
詹恩的眼神锐利起来:
“因为即便在同一方,你也自认为是执棋人,认为自己的位置比他们更高——仅次于国王陛下。”
泰尔斯目光一动:
什么?
“也许他人会为你和复兴宫所表现出的矛盾所迷惑,但我不会,不可能,因为我太了解你了,泰尔斯。”
詹恩笑了。
“照照镜子吧,难道你不觉得,你来到翡翠城后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跟我合作也好,对我示好也罢,违心地来参与政治也好,笨拙地去抓取筹码也罢,所有这些举动都跟你,跟你本人,跟你泰尔斯·璨星一贯以来的内在逻辑格格不入,甚至自相矛盾吗?”
格格不入。
自相矛盾?
泰尔斯恍惚地听着詹恩的话。
为什么?
“那个在国是会议上大声呵斥腐朽贵族的男孩哪儿去了?”
詹恩步步逼近。
“那个在王室宴会上为臣民挺身而出的王子哪儿去了?”
对方的剑刃冷酷如冰。
“那个在民间传说中天马行空英武不凡的北极星——哪儿去了?”
而他无从招架。
“从第一天,我就知道,这不是曾经的你,真正的你,”南岸公爵从容不迫,“而只是一个被国王用利刃抵住后背,还不得不露出笑容的你。”
那一瞬间,泰尔斯忍住去摸口袋里那枚骨戒的冲动。
任你剑招千般奇诡,剑式百倍巧妙。
可但凡刀剑。
终须归鞘。
“再见,泰尔斯,”詹恩轻声道,“国王的这条船不好上,他要你所做的事更是不怀好意。”
国王的船……
他要你做的事……
“当心——粉身碎骨。”公爵话音落下。
会客室雅雀无声。
真难看啊,泰尔斯。
少年心底里的声音响起,小声埋怨着他。
亏你还自以为演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结果,在真正的行家面前,一戳就破。
而你甚至无法还击。
真狼狈啊。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材。
让人分不清是狡猾还是愚钝。
你就这样了吗?
投降了吗?
“你以前好像跟我提过,一个叫魂骨雅克的鬼故事,”泰尔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那是一阵冷笑,“说是流传在东海周边的……食人鬼传说?”
詹恩微微一怔。
“我昨晚回去查了查,”泰尔斯叹出一口气,“据说食人鬼会化作他人的模样,在欺瞒和诈骗之后,撕开脸皮,露出真容,开人心扉,食人心脾。”
詹恩皱起眉头,冷哼一声:
“谁的心脾?”
泰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