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目光幽幽:
“就我所见,从军事到财政,从政治到制度,从商贸到舆论,从统治关系到底层社会,这座城市,这片领地,每一处都严丝合缝,环环相扣,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只要还在这片土地上,谁要敢动你,动凯文迪尔的统治,那就是动这座城市的规则,动它的秩序,动它的利益,动它的根本,就势必要承受来自整个南岸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齐心协力的反戈一击。”
泰尔斯走到望台前,敲了敲空明宫的石栏:
“它不像北境那样惊心动魄,不像西荒那样粗糙硌牙,不如永星城那样威权厚重,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王子望着眼前的城镇,不禁心生感慨:
“翡翠城号称王后之城,但也有人称它作‘城中王后’。”
他转向詹恩,意有所指:
“你知道,棋盘上的胜负由国王的生死而定,但事实上,王后才是最强一子。”
詹恩不言不语,沉默了很久。
“你会不会太高估我们了?要知道,我们连城墙都没有。”
泰尔斯笑了。
他拍了拍栏杆,只觉得手掌生疼:
“没错,它没有城墙——扩建的速度根本赶不及居民涌入定居的速度,但是……”
泰尔斯想起了曾经的一幕,感慨道:
“平庸的君主以土石筑他的城墙,外敌难侵,城堡难落……”
但他没有说完,詹恩就打断了他:
“睿智的君主以人心为他的城墙,常胜不败,永盛不息。”
南岸公爵念出这句话,略略出神。
泰尔斯一怔:
“你怎么知道的?”
詹恩看向他:
“当然,艾尔·鲁赫桑荣誉伯爵的《至上略》。”
“他是一百年前的军事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脱罗人,却成了贤君闵迪思三世的御前军事顾问,成为星辰军队实际上的最高指挥者,所谓连剑也拿不动的‘无剑元帅’——你既然引用的他的话,就该知道吧?”
啊?
《至上略》?
鲁赫啥?
嘛玩意儿?
“噢,鲁,鲁赫桑嘛,嗯,没错,”一脸懵懂的泰尔斯不得不强装镇定,“我说的就是他。”
但詹恩似乎看透了他,只见公爵轻笑一声。
“鲁赫桑是第四次大陆战争里‘光辉之役’的指挥者,他推翻了许多既定的作战思维,将海战与陆战、守城与野战、海岸与平原结合起来制定战略,虽没有‘远帆’的博拉斯科大海战那样染红海水的辉煌斩获,却也让翰布尔人的晨风舰队与利古尔邦的船团无功而返,令东陆人气势汹汹的所谓‘百万雄师’登陆失败,只能灰溜溜地撤兵回航。”
“也是从他开始,军事顾问成为御前会议上的常设要职,王立骑士学院也把战略规划加入课程。”
詹恩话锋一转,笑容消失:
“但是到了晚年,鲁赫桑退休告老,寓居翡翠城后,他的军事思想就变得保守落后,一直被人诟病嘲讽,说他年老志衰不思进取,被一身的病痛噩梦吓破了胆,雄风不再。”
“《至上略》就是他未完成的遗作,跟他其他运筹帷幄,谈兵论战的著作比起来,这本书讲的不是如何打仗,而是如何避免打仗——这年头,可没有太多人愿意读了。”
宴会厅里传来一阵大合唱,似乎争锋宴已经到了高潮。
“额,对,没错,”泰尔斯咳嗽一声,“就是这样,额,很符合翡翠城的现况,你们不兴兵锋,不行险着,不起大事,却让所有想要啃下这块骨头的豺狼虎豹们无从下口。”
嗯,这么形容国王,是不是有些不敬?
詹恩面沉如水,并不作声。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不是我。”
詹恩终于开口了。
“什么?什么不是你?”泰尔斯疑惑道。
“我是说,不只是我,甚至不只是我父亲。”
年轻的公爵来到泰尔斯的身边,跟他一起望着空明宫下的万家灯火:
“你今天所见到的,是从一百年前贤君开启的星辰黄金时代始,从被人人嘲笑笨拙、说他鹦鹉学舌的‘鹦鹉公’费德里科公爵起,经过足足六代凯文迪尔,七位南岸公爵,无数仁人志士齐心协力,是他们固守一隅却目光长远,韬光养晦以潜移默化一个世纪之后,所铸就的王后之城。”
一百年。
六代人。
七位公爵。
泰尔斯微微变色。
他明白了什么。
“鹦鹉公”费德里科,“无剑的元帅”鲁赫桑。
原来……
贤君闵迪思三世。
他不是那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里,唯一的伟人。
“汝心繁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