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伦首相摇头晃脑,似乎略有所得:
“看来当时,詹恩也不全然是说谎啊。”
基尔伯特点点头,心事重重。
“换言之,这份看似代价不小的请愿书,不过是顺水人情。”
“南岸公爵把翡翠城的既定现况,揽述成自己的牺牲与忠诚,把心照不宣的惯例提到台面,变成白纸黑字的法令,还声称这是国王和常备军的需要。”
“他什么都不用付出。”
基尔伯特把那封《替役请愿书》推到议事桌中央:
“纵然此令得到陛下允准,凯文迪尔也没有实际损失,兴许还可以顺便肃清腐败和低效的吏治,规范缴税替役的乱象,让苦代役金久矣的百姓拍手称快,赞美一心为民的鸢尾花公爵。”
另一边,“钱袋子”裘可轻哼一声,补充道:
“还能把下面的人征兵时搜刮来的脏钱,全数吞了自肥——当然,是以凯瑟尔陛下和王室常备军的名义。”
财政总管眼红地搓着手:
“凯文迪尔多年来富甲一方,真的有一套。”
基尔伯特冷着脸:
“还有,正如库伦大人所言,下一次再要打仗,南岸领就能在国是会议上理据十足地反驳:他们得了国王恩准,缴税替役,不用出兵。”
胖首相慈祥地点点头。
基尔伯特转向一脸惊讶的梭铎顾问:
“至于你所说的,梭铎,鸢尾花为复兴宫站队,政治支持和声援……”
基尔伯特顿了一下。
“别忘了,詹恩是在宴会上,被泰尔斯殿下当众指责为幕后黑手之后,才向陛下上呈的《请愿书》。”
库伦首相接过基尔伯特的话头,摇头晃脑,看上去心情不错:
“若消息传出,只要运作得当,这就不会是鸢尾花站队王室的象征,而仅仅是凯文迪尔迫于复兴宫压力,不得不尔的无奈之举。翡翠城非但不会被怪责,反而能收到麾下封臣乃至国内广大领主的同情——‘一定是国王逼他做的’。”
首相耐人寻味地眨眨眼:
“是吗?”
没有人回答他。
“反倒是复兴宫。”
基尔伯特的声音响起,重新变得不紧不慢,温和绵长:
“此事本就敏感,若背上‘逼迫封臣’的骂名,无论是削减征召兵,还是扩编常备军,我们面对的压力唯有更大……”
他没说下去,但御前会议上的气氛又沉重了一些。
“可惜。”
财政总管裘可懊恼地一拍大腿:
“要是泰尔斯殿下在找到真相后,没对凯文迪尔嚎那一嗓子,而是压住脾气,悄悄来禀报陛下就好了。”
“所以说,”库伦有意无意地道望向长桌尽头:
“年轻人,做事不能太急。”
基尔伯特的一番剖析,将御前会议因此信而得的振奋赶得干干净净,不留半分。
众人本就疲惫,至此更是失望。
“但是,诸位。”
军事顾问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举手吸引御前会议的注意:
“也许鸢尾花自有算盘,但这不影响我们的选择。”
梭铎竭力说服大家:
“最重要的是,此信所言若成,我们就有了凯文迪尔将上缴的替役税金,扩编常备军……”
但他被打断了。
“我可不是泼冷水,大兵。”
财政总管那熟悉的嘲讽语调再次传来,让梭铎狠狠皱眉:
“但是,免除每级领主征兵助战的义务,改以特设的税目代替,拿收上来的钱扩编常备军,再反过来填补征召兵解散的防务,维护治安,听上去是很不错……”
裘可总管皮笑肉不笑地歪了歪脸颊,道:
“然而,我跟那群翡翠城的奸商领主们每个季度都要打交道,相信我,他们别的不行,每次收税的时候……”
梭铎怒哼一声:
“他们敢偷税?”
“更糟。”
裘可眯起眼:
“他们会做账。”
梭铎一愣:
“什么?”
许多人皱起眉头,库伦首相向基尔伯特看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裘可不屑地摇头:
“我说,他们手下会计的本事丝毫不亚于康玛斯人,缴税账目可谓清清楚楚,一笔隐瞒都没有,但是无论税率的计算,税目的选择,税金的流动都异常复杂……”
“你能相信吗,明明翡翠城富得流油,海陆贸易的生意连年增长,流动的总资金足够买下好几个小公国,但他们的账面数字依旧是亏损!而我们的税吏翻遍他们的账本都找不出一个错数,没地方刮钱不说,指不定还要倒退税费……”
财政总管翻开《请愿书》,嫌恶地盯了一眼复又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