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里,众人的话语声慢慢变少,只有脚步声历历在耳,气氛越发压抑。
他们又来到了一层牢房。
“这是第十层了。”克雷吐出一口气,脸上显现出不耐:“瑞奇,如果再找不到,也许,我们该考虑考虑后路了。”
此言一出,灾祸之剑们的表情齐齐一沉。
“嗯,”拉塞尔看了看身侧的钎子:“有点道理。”
钎子没有回答,只是瞥向瑞奇。
瑞奇眉头轻蹙,他先是照了照四周,失望地发现依旧是一片骸骨之后,转而对塞米尔道:
“或许还在更下面,或许——你确定他还活着?”
塞米尔走到一个个牢房前,举着火把弯下腰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这些尸骨。
“我确信,”他的声音略显僵硬:“确信。”
“他一定活着。”
他?
泰尔斯看到,克雷耸了耸肩,对约什打了个不以为然的眼色。
约什领会了他的意思。
“你也许相信他还活着……”
“但是,你们知道,监禁能对一个人造成多大的损伤么?”
约什抱起双臂,他的嗓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尤其是在黑牢里,你只能孤寂度日,浑浑噩噩,凄惨而终,从上锁到死亡,你将被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没人听得见你的哀哭嚎泣。”
“相信我,我蹲过不少牢房——很少人能坚持那么久。”
塞米尔微微一顿,站起身来。
但几秒过去了,这位前王室卫队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能撑过去,无论是什么样的伤害。”
泰尔斯心头一跳。
他?
约什笑了。
“你知道,对一个人而言,最可怕的惩罚是什么吗?”
“不是死亡,不是伤害,不是折磨,”约什轻声叹息,似乎有所感慨:
“而是孤立。”
塞米尔站定在地上,一动不动。
泰尔斯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轻轻颤动。
约什慢慢踱步。
“当你失去一切和外界沟通的渠道,在永恒的黑暗里,被彻底封闭隔绝,没人听你说话或跟你说话,没人对你反应或等你反应,没人与你互动或带你互动……你看不到新的东西,听不见新的声音,感觉不到新的事物,你周围的一切包括你自己在内,就这样千篇一律日复一日,来回往复不断循环,直到永远……”
约什的声音在黑暗里扩大,带着些微的痛恨和低沉,让人颇为不适。
泰尔斯看见,塞米尔的拳头慢慢收紧。
“第一天,还行,你还能对付过去。”
“第三天,你就浑身难受,烦躁不已,上蹿下跳,擂墙捶地。”
“第五天,你开始不断地回想过去的记忆,好的,坏的,痛的,爽的——这些画面就是在那儿,来回闪烁,无论你愿意与否。”
“一周后,你会开始自言自语,神情呆滞,像个疯子一样我行我素,但那些记忆,那些过去……他们会开始褪色,感觉消减,好像他们不再是你的一样。”
约什说着说着,似乎渐渐出了神。
“两周,你迎来最后的绝望和疯狂,做出一切你打娘胎后想都不会想的事情,因为你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现在,什么是过去,什么是你,什么是你记忆中的你。”
约什轻轻一笑,眼神飘忽,像是想起了什么。
“而等到一个月过去,绝大多数人都变得口齿不清,知觉混乱。”
“他们往往感情匮乏,智力退化,整个人崩溃成一头野兽。”
“即使你这时候把他们放出来,也没有用了。”
约什声音低落,像是在讲述一个坏结局的故事:
“他们永远迷失在孤独的虚空里,再也回不来了。”
“这就是监禁能对一个人产生的影响,尤其是——单独监禁,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多强大。”
“一旦超过某个时间,你就回不来了。”
约什的声音慢慢消失。
众人间的气氛也压抑到了顶点。
塞米尔沉默了很久。
瑞奇没有催他,只是默默注视。
几秒后,塞米尔深吸一口气。
“不。”
“他一定还在。”
塞米尔猛地转过身来:“他是最强悍的战士,是最高贵的骑士,是最高尚的楷模,他教导我如何战斗,如何坚持,如何……”
“他一定可以。”
塞米尔的拳头咯咯作响,双眼里迸发出火焰。
“再者,只有他知道那是什么。”
“只有他。”
瑞奇缓缓点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