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们彼时都未出生,”希克瑟一下一下地点着自己的拐杖,吐出一口气:“但是,按照刚刚的说法,为什么?”
“在埃克斯特已经获得了那样巨大的优势,以至于整个北境和半个崖地都被他们击溃的情形下,为什么《要塞和约》会那样签订?为什么埃克斯特仅仅索求偿款,却放弃了每一片辛辛苦苦打下,已经占领了近半年的星辰土地?”
泰尔斯和塞尔玛双双蹙眉,开始思考老人的话。
希克瑟转过头,和蔼地看向星辰王子。
“泰尔斯,你有什么答案?愿意猜猜看吗?”
泰尔斯微微挑起眉毛。
他的脑中闪过一片恒久以前的记忆。
依旧是在那个明亮的教室中,依旧是此起彼伏、噼里啪啦的按键声和笔记声。
【葺仁,这个问题,你有什么答案?】
过去六年里,这样陌生而熟悉的记忆闪回并不多,至少不如他六年前在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中那么频繁。
但它们绝非就此沉寂。
比如现在。
【社会关系,或者说,个体在社会关系圈中的位置,是怎么影响个体行为的呢?】
【按照“理性人”的假设……那么,明明知晓行动会带来相应损失,或至少风险不可预期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少的个体还要习惯性地按照关系的亲疏远近,跟随并重复周围个体的行动?】
只是……
记忆中,那个模糊、隐约,总让泰尔斯情绪难抑,却怎么也叫不出名字的,温柔女声的主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泰尔斯?”
在希克瑟微微的催促声中,泰尔斯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开口道:“我想……”
“是因为多国的联合干涉?我想无论是海对岸的翰布尔、夙夜,还是西陆的康玛斯以及一众小国,都不愿意看到一个过分强大的巨龙国度……”
但嘴上不停的泰尔斯,看着那片镜片后的那只眼眸,看着那目光中的莫名深意和笑意,心中微动,不自觉地缓缓收住话语。
坐在皮椅上的希克瑟笑了。
他的肩膀一抖一抖,扶着拐杖的双手微微颤动。
他的笑声虚弱却欢快,仿佛一个逗弄着孩子的幸福老人,丝毫没有阴森感。
就像一只……快乐的乌鸦?
塞尔玛不明所以地看着老人。
终于,希克瑟收住了笑声,他点点头:“抱歉……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书。”
泰尔斯露出疑惑的神情。
“根据《北境战史》记载,当两国开始谈判的时候,虽然诸如康玛斯和翰布尔这样的国家都表示了关切,然而,在关于埃克斯特撤兵的条件上,康玛斯的内部久久莫衷一是,翰布尔则表示尊重努恩王的意愿,而夙夜的使节正在路上,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了信鸦表明态度。”
“这么一看,要么是《北境战史》的作者在吹牛皮,为他所获得的‘内部消息’作伪证,要么是……你们怎么看?”希克瑟抬起头来,玩味地看着泰尔斯。
王子重新皱起眉头。
所以,这个意思是,所谓的多国干涉其实效力颇弱,对埃克斯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埃克斯特放弃战利,乃至两国之间的和谈都另有原因?
“啊,我又想到了,我一个学生告诉过我,”老人哈哈一笑:“努恩王曾经把所占领的星辰北境中的八个郡,慷慨地分封给了六位伯爵,作为对他们的奖励。同样,戒守城大公、威兰领大公和黑沙大公也曾试图把他们打下的土地据为己有。”
希克瑟眼珠轻转:“埃克斯特甚至成功地让原星辰土地上的不少家族,都转而向北地人的新领主效忠。”
越发迷惑的泰尔斯和塞尔玛对视一眼,双双对老人露出不解的表情。
“但最后,埃克斯特人还是撤走了,放弃了?”泰尔斯疑惑地问。
“看上去似乎是如此,”老乌鸦轻轻颔首:“先是黑沙领的门德伯爵,然后是戒守城麾下的葛雷家族,最后是龙霄城的伯爵们,当他们的军队撤走,名义上还属于他们的星辰土地就纷纷撤换旗帜,拒绝纳税和赴役,赶走留守的埃克斯特贵族,回归了旧主的统治,就连原本被迫向北地人屈服的家族,也有不少再度倒戈,回到星辰版图里。”
泰尔斯心思一沉。
“为什么?”
塞尔玛好奇地开口:“难道是常治之王的统治长久以来深入人心,以至于民众和贵族的忠诚无可动摇吗?”
希克瑟搓了搓手腕,啧声道:“那样的话,为什么忠诚的贵族们,一开始还会向埃克斯特投降呢——北境的人民严格来说也是北地人,他们不缺少奋战至死的勇气。”
塞尔玛顿时语塞。
但一旁的泰尔斯却陷入了沉思。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