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崇山峻岭也自迈过的洒脱。
握笔的手,动了。
很慢,非常慢,但确实动了。
他落下,七十九笔。
半边酒葫芦。
此刻,黄粱桩的观想图景,只差最后两笔。
横木,草绳,酒葫芦。
栩栩如生。
但卡夫卡真的到极限了。
他的身形虚幻。
钢笔也几近消失。
难道只能到此为止吗?
“以武载道,记住,你的过往,你的记忆,你的卷恋和痛苦,你的不甘和向往,共同构成了现在的你的个体。”
“而这些,也是武道的力量。”
“什么都不曾经历的人,修不了武。”
“走不下去时,想一想你的过去,是什么支撑你习武,你的动力是什么?到今天已经忘记了吗?”
“如果还没忘的话。”
“那就想起他。”
厚厚的笔记不是无用功。
卡夫卡牢牢记住了路师的每一句话。
而这些话,也成了他此刻突破的助力。
我……为什么习武吗?
卡夫卡想起那个男人。
那个被他唤作父亲的男人。
他死在布拉格寒冷的冬天,死侍剖开了他的胸膛。
但卡夫卡已经想不起父亲死时的样子。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永远都在笑着。
他没有卓越的血统。
没有显着的功绩。
没有一呼百应,没有前粗后用,没有富可敌国。
但就算是这样的他,也是卡夫卡的英雄。
所有的父亲,都是孩子的英雄。
“我想你了。”
“爸爸。”
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下。
宽厚的手掌覆盖上他的手掌。
“小卡夫卡。”
那个男人的虚影发着光,笑容一如既往。
“小卡夫卡是男子汉了!”
“男子汉可不能哭鼻子。”
卡夫卡愣愣的注视那个男人的侧脸。
青灰色的胡渣,扎脸上一定很疼,浓眉毛,目光轻快,像是永远不会有什么事情能给这个男人造成困扰。
“来,小卡夫卡!”
父亲嘴角微微上翘,那是哄孩子入睡时的笑,是这世上最温和的笑。
他对自己的孩子说。
“爸爸教你画画。”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他们住在挪威的小屋。
父亲和他坐在地上,两个人在纸上涂鸦。
“爸爸你看,我的画!”
“喔,让我瞧瞧,我的小卡夫卡都画了什么!”
“你看,这个是我,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
“我的小卡夫卡真是个天才,画得太棒了!”
你的过往,你的卷恋,你那些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事。
都将成为,你的力量。
“好的,爸爸。”
“我们一起。”
八十笔!
酒葫芦的最后一笔,补完。
到现在,卡夫卡的观想图景,已经完成。
横木,草绳,酒葫芦。
一模一样。
但!
但是!
八十笔!
这只是八十笔!
梦部黄粱桩的观想图景,为九九之数。
一笔也不能少。
少了就不成。
可图景明明已经完成,这最后一笔,又该落在哪里?
卡夫卡却从容依旧。
他笑着对父亲说。
“其实,我已经忘了您死时的样子。”
“就像您很久之前说的那样。”
“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复仇对我来说太难了。”
“因为我知道,就算杀光所有的死侍,您也不会复活。”
“所以复仇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卡夫卡轻轻的说。
“爸爸。”
“从一开始,我就只是。”
“想回到那一年,在挪威的小屋。”
“一家人在壁炉前取暖。”
“我真的好想。”
“再听你讲一次,您和妈妈的故事。”
他落笔。
那是横木之上。
也是黄粱之上。
黄粱之上有什么?、
自然是,黄粱一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