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年听罢,谢了那人,作别而行。欲即到武府中来打听,奈天一色一已晚。回到店中,开房坐下。只见外面走一个长大须子进来,头戴一顶九华巾,身上穿一领紫花布道袍,脚下穿一双方舄套鞋。见了冯年,忙忙施礼,冯年急忙答礼。两人坐下,那人问冯年:宝姓贵名?何方人氏?冯年答道:在下姓冯名年,洛州人氏,敢问老丈尊姓何名?贵居何处?那人答道:在下姓陈名魁,河南彰德府人,来此卖些紬缎。今货物俱发在铺家,住在此处,守着银子。又问:足下在此贵干?冯年不好说出心事,假说道:小弟在此买些货物,往宁州去卖。陈魁道:既如此,我们俱是客人。分付店家装酒,与兄接风。冯年道:岂有此理,小弟作东。只见酒家摆下酒果肴馔,道:二位奠官,不必谦逊。今日陈客,明日是冯客便了。冯年笑道:有理有理。二人欢天喜地,猜拳行令,吃得烂醉。陈魁酒量好如冯年,冯年酒力不加,和衣睡了。陈魁见他醉倒,扶起,与他脱身上道袍,留下小衣。分付店家收拾酒果,与他带上房门,一自一己到隔壁房内睡了。至半夜后,店家睡熟,他走将起来,悄地开了店门。复将入来,往冯年房里,把被囊并那件道袍一齐拿着,径一自一去了。一个人也不晓得。
不觉天明,店家起来,见店门已是大开,忙问:里面不曾失什么对象么?惊得冯年一骨碌扒将起来,一看叫道:不好了!被囊衣服,并五十两银子,一些也没有了。忙去叫陈魁,见是个空房。便问店家:陈客那里去了?店家道:我不知道。昨夜与你吃酒,后来他一自一往房里安歇。冯年便道:他几时来你家歇的?店家道:昨日你先进门,他便来了。冯年道:不好了!遇着骗子也。昨日说在此卖些紬缎,等着铺家银子,那知他是歹人。店家道:三钱东道,被他赖着走去。如今你又失了物件,难道要你赔不成,如今快快去罢。冯年心下气恼,又没了身上道衣,只有小衣,又不好出去街前去。左思右想,并无计策。身边剩得五钱银子,欲买一件衣服,又没了盘费。若留了银子,身上不好看,恨不得把所佩之刀一自一刎。又想道:我千辛万苦来到此间,指望见我妻子一面。如今弄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想道:此处离武府不远,不免去打听一番,再作理会。便与店家道:我昨日在你宝店,止歇得一夜,倒没了许多银子,并不曾吃得一顿饭。我如今盘缠衣服尽没了,我去前边武府中探一亲眷转来。若有东西,酬你便了。
店家听见说武府探亲,惧他势头。又见他没了东西,怕他转来费嘴,忙道:客官,这是好事。既去望亲眷,可用了早饭么?冯年谢道:腹中饱满,吃不下去,多承盛一情一。出门一径到了武府前,见了一个长班,道:敢问尊府里有一位夫人姓淳于的么?那长班看他一眼,见他两接衣服,不像正经的人,便不去礼貌着他,道:你问他怎么?冯年道:是我至亲,我欲求见一面。长班听见说是至亲,便想道:淳于氏乃老爷的一性一命活宝一般,若不通报,倘若果是至亲至友,以后必见责于我。便道:老爷入朝去了,无人在家,怎么是好?冯年想道:武爷不在,正好相见。只是此人不肯通报,不免将这五钱银子送了他,得见妻子一面,别件事也不想了。毕竟盘缠少不得送我十余两好回去。忙往袖中取了那五钱银子,笑道:多劳足下转达一声,不多酒费奉送,望勿嫌轻。长班道:尊驾要我传报便使得,这银子断不敢受。冯年再三推逊,长班收了进去,与一女一婢说:新娘娘有一位至亲在外相见。淳于氏听见说有一至亲友在外相见,只道是武三思亲戚来求见他的,便盛服浓妆,带了两个使一女一出来。冯年听见妻子出来见他,满心欢喜,在大堂上站着,痴痴呆等。只听得环佩之声,远远望见淳于氏,如月宫仙子一般,冉冉而来。冯年看见,好不喜欢。
淳于氏忙令使一女一请他过来相见,一女一使看见冯年,疑为跟随人役。问道:你家主在那里?可快请来相见,我新娘娘已在此候了。冯年答道:我非下役,乃洛州冯年求见新娘娘,有话面议。那淳于氏听见说,吃了一惊,想道:他到此,莫非要赎我回去。我在此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好不快活。怎生又回去受那寂寞,况我丑声已彰满,还有何面目归去。正是:
黑蟒口中舌,黄蜂尾上针。
两般犹未毒,最毒一妇一人心。
他一时间主意差了,便道:我已身归武府,与他思断义绝的了。况李府中已与了你五十金,足可当身价。今日到此,更欲何为?冯年听见这话,气得面一色一如土,语言蹇涩,想道:原来直恁无一情一。欲往外径走,又道:我如今身畔并没一厘盘费,怎好回家。便又下气,反唤那新娘娘道:我来此,别无他意。只因我出外既久,回家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