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对那陈先生心悦诚服,何止是此行不虚,根本就是大有裨益。
田宫改变主意了,准备先去其余一山三宗求学问道,再去一趟南婆娑洲灵宝派,寻人问道。偷学?陈山主说了,那叫切磋!
我辈学道之人与他人学道,能叫偷?
梁朝冠算是有惊无险过关,可依然心有余季,想着以后陈平安哪天做客桃符山,路过一候峰,自己得借口闭关,离他远一点。
朱紫绶其实算是最不糟心的一个道士了,不知那些她心目中高不可攀的修道天才,都是那副撞见鬼、又好像同时见了神的模样。
少年香童是最后一个睁开眼睛的道士,咬牙切齿道:“姓陈的,任你手段无数,计谋百出,我偏不服你!”
桃符山“三候”峰的三位道士,在不同山头,遇见了不同的人,他们各有各的收获。如今才知符箓一道,不止是往高处去的才叫大符。
白凤幽幽叹息一声,符箓这玩意儿,在那座虚幻境界中,她都快吃撑吃吐了,她就想着以后回到道观内,就好好学学如何画符。
那个翘起腿抽旱烟的陈平安,微笑道:“些许障眼法,贻笑大方了。”
丁道士心知不妙,要糟!
这话听着像是一句收场之语,惊堂木一拍且听下回分解似的,其实不然。
坐在陈平安对面的天君薛直岁,始终闭目养神,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入山才知云峰好,撑伞徐徐带雨行。
李睦州是唯一一个不用苦熬的道士。
山中下了一场雨,李睦州便拿出一把油纸伞,走到山脚那边,作为看门人的道士仙尉,已经回宅子躲雨去了,大门没关。
李睦州就在门口,叩响铺首衔环,那年轻道士闻声出屋,站在廊道中,笑着招手道:“李道长,来里边坐。”
已经听陈灵均详细介绍过中土神洲桃符山的了不起,当然青衣小童也炫耀了自己与那符箓于玄的相邻而坐,把臂言欢。
李睦州还是第一次进入道士仙尉的书房,第一眼就是那文房匾,“玄虚”,意思很大啊。
书桌上搁放了一对朴拙的铜镇纸,铭文是那极为常见的劝学内容,相对稀罕的,是七字相同。
皆言万般皆下品,好读书,不好读书。
都说寸金寸光阴,好读书,不好读书。
李睦州是学问淹博之士,稍微咀嚼,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节。
确实,山下俗子,往往年少时最容易读书,却不太愿意勤勉求学。等到白头时想要好好看书了,却是眼力不济,精神不佳,没有那么容易读书了。
仙尉道长确实雅致。
自取道号“玄虚”仙尉,却没有想要故弄玄虚,笑道:“这对铜镇纸,是老厨子,就是我们落魄山的大管家亲手打造,送给我的文房清供。这位朱先生,是真正的博学多才,妙语连珠。他说有书不读,便是低了天分。他还说过一句,我们这辈子的慧根,是上辈子读书而来,下辈子的智慧,是这辈子读书而去。朱先生又说了,读书分书本内外,却也不必非要盯着书上的文字,看人看事,多想多问,也是读书。”
李睦州深以为然,“确实是此理,朱先生几句话,大有禅机,深具道意。”
难怪先前路过那栋好像从不关门的宅子,就见那位老先生在堂屋作画,绘一幅水墨荷花,将极长却极窄的一张宣纸铺在桌上,再让那道号景清的青衣小童拖拽宣纸,一枝墨荷,梗长丈余,一笔到底!
神完气足,酣畅淋漓。
李睦州本就是精通丹青的此道高手,见此场景,也要佩服不已。
仙尉是走惯了江湖的,假道士,真江湖,便笑道:“李道长能这么评价,也差不多哪里去。”
李睦州问道:“这里的书籍?”
仙尉搬来一条椅子,说道:“随便看随便翻,李道长就把这里当成自己书房。”
反正一些个翻阅较多的正经书,都已经藏在抽屉里了。
李睦州道了一声谢,落座后拿起一本山下版刻较多的道书,又看了几本,发现一个细节,道士仙尉看书,似乎只看序言和跋文?
显而易见,正文内容,那些长篇累牍的文字,主人根本不必多看,随手翻页扫过就知大概,偶尔有书页折角,就是这本书的最紧要处?
高人无疑了。
难怪陈山主会让自己与仙尉道长多聊聊。
仙尉心虚不已,只是难得有个正儿八经的道士高人,坐在自己书房,就想着是不是请教请教,那些书页折角处,处处都是疑惑。
学问太低,修道太难。
读书人,京城居不易。修道之人,山居也难啊。
仙尉犹豫不决,还是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