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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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红袖招,惯常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但现在由于正是战争时期,歌舞行的姑娘们随军部慰问团正在战场上替士兵鼓劲,而且在上官扬羽严厉寒冷的目光注视下,也没有什么达官贵人和富商敢前来寻欢,所以很是安静。
令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有匹异常神骏的大黑马和一个看着没有什么精神的青皮狗,这时候正在楼外,难道今夜有客?红袖招今天确实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只是那两位客人很明显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顶楼清静的房间里,简大家和小草一人抱着一个婴儿,情绪很是复杂——把刚生一天的孩子扔到一旁不管——这样的父母实在是世间罕见。
宁缺和桑桑这时候在雁鸣湖畔的宅院前,准确地说是在湖堤上,站在那些没有枝叶的柳条前,对着被雪覆盖的湖水沉默不语。
很久之后的重逢,重回旧居,他们没有追忆过往,也不是在感慨当年,而是在思考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宁缺的手里握着惊神阵的阵眼杵,桑桑站在他身旁,像在人间这些年很习惯的那样,把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很像一位长者。
“那个字……我还是写不出来。”他说道。
桑桑转身看了他一眼,不确认他这句话里的写不出来,究竟是写不出来,还是不想写出来,即便她与他心意相通,竟也分辩不清。
因为这件事情太复杂。
“我忽然有些想隆庆。”宁缺又说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他的这个故事里,隆庆才是真正的男二号,但和那些故事不同,他对隆庆没有什么样情感投射,自然也不会惺惺相惜,他只是想到怒河畔隆庆死前自己领悟到的那些东西,与那个大字相通的一些东西。
把重伤的朝小树扔给不怎么靠谱的两名师侄,把新生的一对儿女扔进青楼,不代表宁缺不负责任,他急着回到长安,就是要写出那个字。
只是那个字太大,大到他即便有了惊神阵的帮助,依然很难写出来,遥远的西荒与东南海畔,更远的寒域雪海,都太远了。
都说人类的思想有多远,便能走多远,可是从来没有人想过,思想这种事物本身就极缥渺,想要让它去到遥远的地方,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宁缺想到很多年前做过的那个梦。
那个初识时的梦。
在那个梦里,他看见了一片沧海。
做那个梦的时候,他正抱着桑桑。
如果有桑桑的帮助,或者,他能够把自己的念力,传到天涯以及海角。
然而,他如何开口?
桑桑转身,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柳条编成的小凳子。她看着他问道:“你说孩子会不会喜欢这种?”
宁缺说道:“我很喜欢,他们自然必须喜欢。””
桑桑静静看着他,忽然说道:“在那个小木屋里,你怎么说的?”
宁缺沉默片刻,说道:“我说……可以不做。”
桑桑说道:“可你还是想写那个字。”
宁缺说道:“是的。”
桑桑望向夜空。
今夜长安城无雪亦无雨,有一轮明月当空。
“哪怕……写出那个字,我会死。”
“我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桑桑说道:“就算我愿意帮你,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帮你。”
宁缺说道:“我清楚情况。”
“然后?”
“没有然后。”
宁缺看着她,说道:“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要求你去死,哪怕所谓的为了整个人类,我更没有资格说出那句话,所以,没有然后。”
桑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注意到他握阵眼杵握的很紧,指节有些发白。
对宁缺来说,长安城是安全的,就算观主到来,也无法做些什么,但这场战争没有结束,观主与大师兄以及西陵的胜负,都很重要。
他看似平静,实际上,心里有波澜难定。
……
……
小镇上空那片绞动不安的云,像极了人类痛苦的脸。这张脸看着大地,看着人间的每一处,于是能够看到它的人,都看到了。
贺兰城外的山崖间,观主与大师兄相隔数百丈而立,青衣已然残破,棉袄上更是有很多血迹,两天一夜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在这片山崖里发生的这场战斗,没有旁观者,也没有记录者,不然,一定能够排进历史里的前五,无论是层次还是程度。
观主看着南方那片云,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酒徒居然真的死了。”
即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