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子听他爹的意思,要是这么办,岂不就是在重复刘钰在松苏改革的老路?
没出事之前,就开始移民、征发劳役、修河道、强制迁民,到时候,所有的怨气不全都落在朝廷身上了?
刘钰如果在松苏不改革,每年死那十几万人,谁也没责任。
但他改革,强制迁民,每年在南洋因为水土不服、疟疾热病而死的那些冤魂,也要落在刘钰的头上。
真要是黄河决口了,淹死个百十万人,剩下的救济救济,那么朝廷就是仁义王道,类禹圣三代之仁。
可要是黄河没决口,本来山东境内压根没有黄河水患威胁,却开始强制迁民,预修河堤河道,那朝廷岂不是就类始皇修长城、隋炀开运河之残暴?
况且,这里面涉及上百万人口的大迁徙,真要做的话,那可绝对是个对大顺而言的顶级工程。
复西域、下南洋,和这个比,简直就是小儿科。
黄河改道,对传统天下王朝而言,绝对是天大的事。
事也绝对大到不啻于亡国、黄巢、李自成之类。
实际上,太子敢这么想,本身也证明太子的幼稚。
人类当然可以征服自然,改造自然。但得和生产力想配套。
石器青铜时代,征服一下冲击平原。
铁器时代,征服一下沼泽山川。
大顺改革之后,凑合着解决一下洪泽湖和淮河。
那么,能不能束缚黄河呢?
能。
但显然,现在不能。
因为没这个能力。
不只是技术上旳,更是需要一个现代国家的组织力才能完成。
大顺实学派的那些人,有点飘了。开通了淮河入海通道之后,飘到一些人觉得可以人工让黄河改道了。
这很正常。
在这个人类从用火之后,最大幅度的一次技术进步的势头来看,实学派的人觉得,老子都能用数学预测彗星归来、尝试测算地球和太阳的距离了、尝试着用机械取代人力了……盘个黄河,似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个时代,大顺的启蒙的乐观主义,是这样的。与欧洲启蒙派的莱布尼茨的有神义存在的乐观主义,是不同的。
虽然,都可以叫乐观主义。
然而,乐观可以。实际上,盘不了。
社会层面的变革没有达成,组织控制能力,弱的一批。
就这水平,盘个淮河下游,已经需要大顺动用举国之力——后世几乎一样的生产力水平和技术的条件下,也就是个地级市的事儿——而现在用举国之力,相当于两年多的户政府财政盈余,才把淮河稍微盘了盘。
搞黄河,算了吧。
理论上,能不能搞?
理论上,能,笨办法也能。
提前测绘,准备一条十五公里宽的无人区。
在这条预留的无人区两侧,修筑一套备用的黄河大堤,从开封等经常决口之处,一路修到渤海。
不只是人,沿途所有的河,全部为这条大堤让路。
这得多大的工程呢?
1000多公里,15公里宽,在算算边缘影响区,大约人工搞出来個三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
四道根本没有黄河的黄河大堤。
因为不能太宽,还要提前搞出来一个窄一些的河道,方便黄河流水冲刷,不然的话15公里宽只怕很快就淤积了。
这还不算完。
一旦黄河决口,就算把水引入到这个无人区里,那也需要至少十年时间,黄河才能稳定。
因为这十年里,黄河要慢慢靠水流,自己给自己刷出来一条河道。
在黄河彻底稳定之前,需要每年投入大量的钱,来维系黄河。
修淮河,可以花钱。
修黄河,就不得不征发徭役,那不是只靠花钱能花得起的,因为朝廷养不起一群脱离农业生产的、专门负责黄河河道的工人,并且养他们几十年。
这里面看似最简单的,就是规划处一片三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
同样是三万平方公里,刘钰在苏北的盐户区搞起来,似乎不难。
可这三万平方公里,在河南、山东搞,那可真就是……难于上青天了。
这还是这里面所有问题里最简单的一项。
河南、山东的三万平方公里,可被之前被糟蹋的快成地狱的苏北的三万平方公里,那可完全不一样。
大明时候,站在盐城城墙上,直接就能看到大海潮来潮去。那是苏北。
而在山东、河南……大顺的人,连八百里水泊梁山的概念,都只能从经历过明初时候的施耐庵那里知道。
沿途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