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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这么想是一点没错的。可现实是天怎么会塌呢?”
“贵国的海外贸易,怎么会赚不到白银呢?”
刘钰摇头,叹了口气道:“世上万物皆无永恒,贸易优势更是如此。我是去过欧罗巴的,考察过里昂的丝织工厂,也见过梅森的瓷器,更研究过欧洲各国的棉纺织产业发展。”
“我对将来,并不乐观。尤其是英国,拥有十三殖民地的上等棉花,又搞出了飞梭和混纺技术……技术暂时不会,总可以学。将来一旦赶上了,天朝的大量出口还能延续下去吗?”
“你要知道,文明交流会带来技术爆炸的。不可能永远防住瓷器技术偷窃、茶种外流、提花机等器具被人私自出口等问题。”
“曼彻斯特的棉麻毛混纺品,如果质量达到一定的程度,是不需要在价格上完全和松江布持平的。”
“关税、运费、资金周转、天朝的利息年息,这些都使得曼彻斯特的棉麻毛混纺品,只需要天朝棉布130的价格,就可以让天朝棉布彻底卖不动。”
“那一天,现在当然不至于。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三十年后呢?”
“况且,任何一个清醒的、有政治头脑的人都明白,欧洲的这一次战争尚未结束,下一次战争就已经开始酝酿了。海上矛盾、神罗内部的矛盾、殖民地矛盾,这次战争一个都没有解决。”
“一旦再有一场不亚于三十年战争的大战,天朝出口锐减,白银瞬间通缩,天朝怎么办?”
“我是官,是朝廷大员,白银在我眼里只能是货币而不是财富。你认为,这还是杞人忧天吗?”
“朝廷,或者说政府,关系的是屹立不倒,是稳定,是延续。而不是去关注今天棉布的利润是多少、明天香料的利润为几何。”
法扎克莱对此十分赞同,他已经渐渐明白了刘钰说的“官、商”之别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大部分是刘钰希望他理解的意思,但这种理解至少还是有能讲得通的道理在里面的。
法扎克莱也不认为自己有很强的政治头脑,但对刘钰说的下一场战争正在酝酿、现在就算停战也只是一场各国舔舐伤口的休战这个问题,颇有同感。
公司肯定要和法国在印度继续争夺的,这毋庸置疑。
北美、加勒比、非洲的矛盾,一点不比法国亚洲公司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矛盾小,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且刘钰说了一个在东印度公司看来非常可怕的场景,那就是伴随着各国的技术进步,使得各国的商品价格在扣除了关税和运费之后,趋于相似。
对一家英国的贸易公司来说,英国货比中国货便宜也好、英国货比中国货贵也罢,都是可以接受的。
东印度公司可以接受曼彻斯特的棉布,比松江府的棉布便宜也更好,打的松江府的织工一个个饿死在家里。
也能接受松江府的棉布比曼彻斯特的棉布更好,打的曼彻斯特的织工一个个去北美种植园当契约奴。
唯独不能接受松江府的棉布和曼彻斯特的棉布,彼此价格在互相的八成左右。
在国际贸易的资金动辄以一年季风为周期的时代下,按照英国的利息水平,八成左右其实就没啥赚头了。
这种情况是否有可能出现呢?
法扎克莱虽然内心对刘钰的每句话都很警觉,担心刘钰又在诈他,搞各式各样的欺骗。
然而刘钰说的这些话,都是正确的实话。
没有谎言,没有诈术,顺着这个思路去思考,的的确确就能得出和刘钰一样的结论——只要脑子正常。
刘钰在制造焦虑。
只是制造焦虑的他,本身并不焦虑。
却用一种道理上必然焦虑情绪,把焦虑传递给别人。
法扎克莱站在公司股东的身份角度,很容易就接受了这种焦虑,不得不去考虑公司的未来。
在大顺下南洋这件事之前,各国东印度公司不会产生过多的焦虑。可以互相对抗、可以互相使诈。
但从未有人想过,一个偌大的、资产上亿的、延续百余年的、在金融市场可以影响阿姆斯特丹股交所的巨型公司……能在一夜之间破产、倒闭、一无所有。
至少,在大顺下南洋之前,人们会想荷兰东印度公司可能欠债、可能某年不能兑付足够的股息、可能会出这样或者那样的财政问题、可能会出现董事会的内斗。
却从未有人想过,曾经那个跺跺脚欧洲贸易都要抖三抖的巨型公司,在短短半年之内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直到这一刻,欧洲很多商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荷兰东印度公司给人们带来的这种稳固的感觉,只因为不远处的那头巨龙,之前一直睡着了。
当巨龙沉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