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当然知道这玩意是啥,但这么多年了,难得见到了这么一个资本家嘴脸的人,说不出的“亲切”,便故作疑问。
妇人也是说的起兴了,连连点头道:“这织工齐行叫歇,只说以米价一两为限。若低于一两,便不提。可若高于一两,米价每高一钱银子,便要给他们补贴一定的钱,以便养家。”
“可是米价便宜的时候,她们可没说,哎呦,主家,这米价便宜了,我们的工资也少要点。”
“君侯说说,这上哪说理去?”
“这几年南洋米、东洋麦日多,松江府的粮价也低,倒是省去了米贴钱。”
“真要是粮食贵了,我们这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给他们开的工资就得高。不给米贴,便要闹事。”
“朝廷也该管管了。早听说苏州府当年织工闹事,朝廷立了永禁齐行叫歇的碑文。要我说,朝廷也该来松江府管管,再遇到闹事的,抓上几个,也叫他们老实老实。”
刘钰心道这朝廷处理苏州府罢工事件,搞得都是定的“把控行市”的大罪,按照所有罢工者的上涨工资总数,按照盗窃罪级别定的罪,狠办了几个领头的。
可这松江府,看这架势,好像也没有说官府出面,惹得这些萌芽们相当不高兴啊。
但要真说起来,国家想要搞出口贸易,降低成本也在政策之中。
可要说苏州府的永禁齐行叫歇碑——翻译一下,就是永禁同行业集体罢工——是朝廷意识到进出口贸易、重商主义、手工业成本等因素在里面,绝对就是扯淡了。
朝廷那群人要能想这么多,那这大顺早不至于让刘钰愁的感觉无力了。
就现在来说,大顺不管是人工成本、工资,还是手工业效率,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过度压榨织工,才能保证竞争力。
印度那边的丝绸产业和棉布产业,确实给了大顺很大的压力,但刘钰是要把那边的产业摧毁的。总体来看,问题不大,压力不是太大,完全没必要可劲儿压榨织工来降低成本。
他也没接关于朝廷出台永禁罢工政策的话题,而是问道:“依你看来,这织工对粮价一事怎么看?对放开进口米麦一事,倒是支持还是反对呢?”
那妇人被刘钰把话题拨开,也不敢再提,忙道:“回君侯的话,织工自是盼着粮价低些的。若是这粮价贵了,别的东西也贵。便是有些米贴,可也不足用。”
“至于我们,自是盼着粮价便宜了。一来省了米贴,二来有些杂事,花更少的钱便办了。”
“这棉花采出来,钟鸣鼎食的公子之家,自是以为这棉花采出来就是包裹好的棉包。却不知还要经过去籽、挑选、搓条等等工序,最后才能纺纱成线,然后才能织布。”
“若是粮价低了,这搓棉花的雇工,便可少花些钱雇来,我们拿到成棉也便宜些。”
“这几年松江府粮价都低,所以我们这买卖才能越做越好。过去都是仗着鲸侯戎马,以后还要仰仗呢。怕就怕日后这粮食价竟贵了,我们这可就不好做了。”
妇人说到实在处,也确实打心眼里感谢刘钰。别处还好,这松江府的工商业从业者,确确实实是得了大顺这几年对外扩张的最大好处。
在西北打仗,确实和松江府关系不大。不但没得到利,反倒用着他们的税。
可要说打日本、打南洋,他们可是真的见到了好处、拿到了好处。
日本那点地,种不了棉花。以前荷兰的呢绒都能在日本畅销,况于松江府的棉布?
瑞典和大顺合作之后,走私日盛,大量的棉布走私到了欧美,销量打开了不少。
如今南洋又打下来,松江府既知道南洋香料多,也知道南洋稻米多。吃了这么多年的南洋米,打下南洋,对他们而言,至少可以确定一点。日后松江府这米价,再也没有四五两银子一石的时候了。
原本还担心,这南洋热,只怕当地人不穿衣服。谁曾想这几日大量的南洋人来到松江府,他们不但穿衣服,而且看起来穿的还不少呢。
正因如此,这女子才要把家里积攒的本钱都拿出来,再让丈夫去置办八十台织机。
这些对外扩张的事,当然都是刘钰主导的,他们也都知晓。说是年节祭拜,如立生祠,那也不是假的。
当然只靠松江府一地的手工业,是无法满足外部市场的。带动的周边州府的工商业,也都得了不少的好处。只是这松江府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又地处长江最下游、又是出海口、又是大顺的“猪圈”金融资本所在地,感触显是比别处要深刻的多。
刘钰见这妇人说的欢脱,笑道:“其实织工们要搞计件工资,也未必不是好事。若是计件,他们做得多,赚的多。你们不也一样?以后往外卖的东西更多呢,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他们做得多,你们不是也赚得多吗?”
这妇人也是个机灵的,听刘钰这么一说,便道:“君侯大人说的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