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么说,那大顺的一切举动,似乎也就特别合理了。
和俄国,都是君主制国家,所以可以和解。
与荷兰,既有议会制和绝对君主制的意识形态争端,也有东南亚的利益之争。
而英国,则是非绝对君主制里最能打的那个,大顺天子想来当然非常讨厌。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传闻中,刘钰在广州,因为一件小事,对英国的乔治·安森大发雷霆。
路易十五有一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感觉。
心想,是啊,刘钰是个贵族啊,而且还是大顺那种集权状态的贵族,天然是和绝对君权站在一起的。
喃喃念叨了一下“神圣同盟”这个词,越发觉得这个词妙不可言。
欧洲有过一次神圣同盟。
1538年,异教的土耳其开始攻打医院骑士团,击败了教皇的联合舰队。基督教国家组织了神圣同盟,对异教徒宣战。
那是圣战。
有趣的是,那一次,法国的百合花和奥斯曼的绿新月,站在了一起,被称作渎圣同盟。
伴随着三十年宗教战争,宗教的神圣性大减。
“神圣同盟”这个词,已经许久没人提起了。
路易十五真的没想到,渎圣同盟之后,法国居然再一次和异教徒站在了一起。
而且这一次,法国身处的阵营,并不是被人羞辱为“渎圣同盟”,而是名正言顺的“神圣同盟”。
传闻中,路易十五有句名言。
“我死之后、洪水滔天”。
这句话,有不同的解释,只需要在中间加上几个字。
原文类似于汉语的文言文,缺了白话的一些语法结构,于是便可自由发挥。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我死之后,将会洪水滔天。”
和“民可使由之”差不多,不在于话本身,而在于怎么解释,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若这么理解,路易十五就是个杨广。
可若是“我死之后,将会洪水滔天”,这样理解,便是路易十五已经看出来了,布尔乔亚阶层很可能让要让波旁王室洪水滔天。
刘钰的“神圣同盟”,确实是戳中了路易十五最担忧的地方。
因为法国的贵族圈子、上层圈子里,对于“神圣”二字的批判,已经到了压制不住的地步了。
路易十五肯定是知道伏尔泰的。
伏尔泰是整天吹英国和大顺的。
在明知道英国“英国大地上完全没有自由,在英国有权有势的投机商和骗子占了统治地位”的情况下,依旧用英国作为“理想国”,虚构了一个完美的英国,让他臆造出来的英国的政治制度和风俗习惯,极大地吸引着法国的资产阶级和人民群众。
在明知道大顺这边是封建王朝的巅峰的情况下,依旧用大顺作为“理想国”,虚构了一个完美的大顺,让他臆造出来的大顺的政治制度和风俗习惯,极大地吸引着法国的资产阶级和人民群众。
所谓,出发点是好的,为了启蒙,事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启蒙、觉醒。
理想国反正你们听说过、没见过,大部分人又没出过国,编就是了,也没人会拆穿。
现在刘钰主动提起来神圣同盟的事,路易十五也不得不询问一些他长久以来的疑惑。
“侯爵先生,我对您说的神圣同盟的说法,很感兴趣,也非常赞同。”
“我非常好奇贵国到底是如何做到君权神授、朕即国家的?”
他从小会议室的书柜里,拿出一本小册子。
这本小册子是伏尔泰写的,通过某个贵族的沙龙,传到宫廷内的。
路易十五翻到了某一页,疑惑地询问着刘钰。
“伏尔泰说:中国的报纸,是世界上最可靠的、最有用的报纸。没有之一。报纸上,详细记录了民众的诉求,官员会去听取民众的诉求、希望、对国家的愿景,并且登记下来,刊印在报纸上。”
“伏尔泰说:1728年,贵国战争了俄国,皇后赐赈全国年逾70的贫苦妇女。单单广东一省,受赐的年逾70的贫苦妇女,就有98220人。年逾80的,有40893人。百岁以上的,有3453人。”
“伏尔泰说:中国可以统计到每个人口,包括他们的年收入、支出、年纪、家庭人口数量。他们对国家的诉求、对政府的期待、对官员的控诉……”
“我很想知道,连一个省的70以上人口都能统计到个位数、连每个民众的诉求都能满足的情况下,贵国是如何做到‘朕即国家’的?”
路易十五不是故意羞辱刘钰,也不是让刘钰难堪,他是真的信了伏尔泰的话。
觉得大顺简直不可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