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敬觉得法司的意见有些扯淡,自己怎么说也是天朝的外藩郡王,又不是还没册封的世子,怎么可能跑到岸边去带队迎接天使?
而且回报的人说,靠港的小船上明确说是天朝使者,但大舟造型却是西洋式的,看上去似乎还有不少大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萨摩藩派来的人暗中操控着琉球的朝政,从朝堂到宗教,都极力衰减着琉球的独立性。万历三十五年那次请求再赐三十六姓不成之后,当初在琉球的闽南三十六姓也已所剩不多,大部分也都被琉球化了。
尚敬明白琉球就是小国,只能在中日之间摇摆,天朝固然是个庞大大物,可之前百余年的经验,这个庞然大物只是虚胖,军事实力难以触及到琉球。反倒是距离不远的萨摩藩更可怕。
这时候最担心的还是天朝知道了长达一百三十年的欺骗,前来问罪来了。
萨摩藩的人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商量了半天,也觉得法司的做法有些做贼心虚般的刻意。
正在茫然无措的时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出面道:“王上勿忧。以往天使来,都是册封。此次非是册封,自然也就不能提前准备。可先安排他们于天使馆休息,王上可派王弟出迎,只说王上在后守次,其余人为天使准备仪礼。”
说话这老臣,姓蔡,名文溥,字天章,号如亭,曾在京城国子监留学数年,因为“汉化”太重,故而在萨摩藩所控制的琉球并不受太大重用,只是作为世子、世孙的进讲官。官至从二品紫金大夫,但并不掌管实权。
此人的文化水平还是很高的,当年册封尚敬的时候,他作诗与天使相和,虽然都是诸如“东藩向化忠忱笃、北阙颁封玉露深”这样的谢恩诗,但也多少可见其水平,估计能在江南等文风昌盛之地考个八股举人。
他既在国子监留过学,礼仪制度方面颇有研究。
毕竟迎接天使得做许多准备,天朝也懂这个潜规则,这时候又没有电话通知,一般都会在天使馆休息一段时间,什么时候琉球这边通知准备好了,再办正事。
这就像是忽然去人家做客,人家毫不知情,赶紧去厨房忙活。你也不好一直问啥时候吃饭,只能是啥时候人家做熟了叫你去吃,你才能去。一样的道理。
提出让王弟去迎接,是因为王弟和当年册封的天使关系不错,留下了很好的名声。
二十年前册封尚敬王的时候,王弟尚彻还未成年,也就十五六。
毛还没长齐,也没去过国子监留学,做了首送别诗却也算是有些才情。
凤凰于飞越海东,翽翽其羽鸣雝雝;八月来集佳楚峰,去我归兮乘长风。
乘长风兮不可止,天隔一方兮从兹始;鹿毛笔兮茧纸书,我情以赠远兮聊尔尔。
化自《大雅·卷阿》的那句【凤凰于飞越海东,翽翽其羽鸣雝雝】,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外国人而言,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去大顺应该也能考个秀才。
如今尚彻已经三十余岁,正值壮年,做了琉球的国相。
于公这是琉球国相、于私这个琉球王同母弟;于情和之前的天使关系不错,都是合适的人选。
琉球王尚敬看了看萨摩藩人的脸色,萨摩藩的人却反对让蔡文溥去,而是提出王弟出面可以,但蔡文溥身体老弱就不要操劳了,换一个和他们走的更近的紫金大夫跟着王弟一起去。
尚敬也知道萨摩藩的人怕蔡文溥这样在国子监留学过的人和天朝的人扯出太多东西,可人在屋檐下,也只好同意换个亲日的紫金大夫跟着。
…………
船上。
已接近了中午,船长的五个实习舰长正带着一群今年新上船的靖海宫实习生,教他们用六分仪判定什么时候才是正午十二点。
测绘员用望远镜观察着那霸港,在那记录午潮的时间和大小。
几个实习舰长在那半是吐槽半是无奈地和刘钰开着玩笑。
“大人,咱们这海军,当真是官儿比兵多、舰长比船多。一群群进士,全都扔到县里的官学当穷先生。一艘船上塞四五个实习舰长,说了三年,三年三年又三年,大人,我们都快实习十年了……”
十年,那是有些夸张了。
如今大顺的海军军校已经步入了正轨,尽量控制人数,一年还有一百多毕业生,船却没那么多,一群群地往船上塞。一些当初从“曙光号”就开始实习的老人,眼瞅着后面的年轻小伙子就像韭菜一样一茬茬地长,都快哭冯唐易老了。
实习过后的考试,他们早就通过了,可现在只能挂着实习舰长的名,在各个船上当实际上的大副、枪炮长、测绘员……因为没有足够的军舰。大顺的海军总吨位,如今只有不到一万吨。
这样的吐槽刘钰听了不止一次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式地回道:“不要急,舰队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