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重农抑商、抑兼并的意义所在。
因为,什么样的新的生产方式代替旧的生产方式,这不取决于商业。
相反,有时候商业资本还会阻碍真正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甚至于,商业资本本身,就是依附在旧的生产方式之上的,新的生产方式会毁灭商业资本,而把它彻底揉碎了,扔进资本这个大熔炉中。
很多人以为的,是商业带来资本主义,所以不重农抑商了,早就资本主义发达了。
现实是,商业不会带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反倒是很容易出现兼并、买地、收租、投资的方式。
这取决于旧时代的土地制度、生产力水平、内部贸易制度、运输体系、法律等等一系列的因素。
现在,大顺在发展了这么久后,重新兴起了“重农轻商”的复古风,其本质很简单。
无非就是,先发地区的原始积累基本完成、工业发展连通世界贸易、商业资本四处劫夺……谁来保证,一旦彻底放开对资本的管控,这些资本不会一股脑地变成商业资本?去疯狂圈占土地、兼并土地、收租、囤货居奇、劫夺本土?
蒙古地区之前反抗的事,给了大顺这边极大的警醒,因为蒙古地区并不在管控的范围之内,故而商业资本劫夺的惨状非常清楚。
很多人开始质疑,只靠工商业的思路,貌似并不能保全整个天下。
反倒是,传统的改土归流的思路更对一些。
如果继续照着工商业这么搞下去,只怕再过个几十年,蒙古地区就要彻底反了。到时候固然说不会对中原再产生什么威胁了,但边疆也就糜烂了——大顺可以解决东北问题,因为小冰期过去了,东北可以种地;问题是,蒙古地区,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靠复制本土生产方式去解决的,有些地方根本种不了地。
简单来说,传统的天可汗模式,在工商业的继续发展下,或者说先发地区工商业的快速发展下,没法继续保持了。
故而得用前朝在西南的政策,准备搞改土归流了。
听上去,似乎是传统战胜了刘玉说的工商业是未来天下的理论。
但是,实际上,并不是。
正如刘玉所言,大顺压根没几个人懂到底啥叫资本主义。当然他也没说,又按照传统只说“工商业”。
那么,啥叫改土归流?
简单来说,取缔原本封建主的封建权利,编户齐民,统计户口,征收赋税,丈量土地,建设城市,设置学校,流派官员。
那么,这件事在政治经济学上,什么意思?
很显然嘛,取缔地方的封建权利、加强国内的统一市场、分掉封建贵族土地的所有权,授予封建农奴牧奴为人的义务和一部分权利。
好比说,现在蒙古地区的各部首领,牧场是谁的?牛马是谁的?底下的牧民又是谁的?
显然,是蒙古贵族的。
现在,改土归流,就是分掉牧场、让牧民不再从属于蒙古贵族。
适合农耕的,直接从蒙古贵族手里剥夺牧场土地,放垦、种植,或者资本圈地放羊。
半农半牧的,划出一部分适合农耕的,筑城、迁民,剩下的不准垦殖。
只能游牧的,筑城,流官,大的拆小、小的拆散,直接取缔蒙古贵族的封建权利,但保留大顺内部土地类似的私有制:这里无非是把土地,换成牛羊嘛。内部叫租佃制,那边叫苏鲁克制,既然内地租佃制都能四六分,那么苏鲁克制也按四六分写入大顺律,一如最高年息36故事,牧民四,牧主六。
如果,把改土归流这么理解,那么这显然可以叫“在商业资本导致蒙古地区旧的生产组织的瓦解过程中,通过行政之手的引导,使之导向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关系,而不是让商业资本的劫夺制阻碍当地的生产力发展”
恰恰,这才是刘玉说的“工商业是未来”的真正意思。
他可从没说过,商业发展一切就解决了,相反他从一开始就对商业各种限制,对日贸易可是从一开始就卡了一大堆的军事义务。
两者并不矛盾。只是大顺这边的人,没几个懂啥叫资本主义而已。只听刘玉整天说什么工商业,便以为刘玉反对重农抑商。
恰恰相反,刘玉对重农抑商的态度,只能说,不觉得那是万恶之源……他对商业资本的态度,并不那么友好,而且也不那么幼稚,觉得这玩意儿的反动程度,和他妈的土地贵族差毬不多,不好好引导,就大顺这土地制度和内部几乎不存在的商业管控,真放开了那纯粹就是【它不改变生产方式、它只是让生产者的状况恶化;它并不引起旧生产的变革,而不如说它保持了这种生产方式作为自己存在的前提】
至于说实现的基础……大顺可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