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咋办呢?
以大顺这个封建王朝存在的前提下,无非三个办法。
第一个,朝廷,来当全世界最大的资本的拥有者。
什么他妈的无形之手、什么他们的水往低处流,吊毛,资本在我手里掌控着,我让它往哪流就往哪流。
但问题是,其一,大顺吊毛不是。大唐还能搞搞均田制,因为大唐手里还捏有极多的“国有土地”这个资产,大顺有个毛?一年靠那点农业税,去了养兵、赈灾、官员俸禄,剩几个子啊?没有资产,怎么配做全世界最大的资本的拥有者?
其二,大顺假设要真有这个本事,那事情倒是简单了。北美、澳洲、尹犁、黑龙江,少说还有几十亿亩的耕地。
既有这等资本,那实学的激进派那一套,不就玩得转了?
花上二十年时间大移民,保证人均土地拥有量达到30亩。
国内市场有了。
人地矛盾减轻了。
粮食有了。
小农也有余钱买布了。
工商业随着国内市场扩大,也就发展起来了。
那还愁什么?
这不关键是没这个能力吗?
第二个,想办法为大工业保驾护航。
以暴力机关,来对任何阻碍工业盈利的力量,碾碎。
这个,也够呛。
因为,照着正常路线,肯定是先轻后重。
大顺这情况,你搞轻工业,那肯定就是与民争利。
与民争利。
这四个字,其妙无穷。
关键就在“民”,到底是啥玩意儿,谁是民。
当初,桑弘羊和贤良文学辩论的时候,就扯过这个与民争利的问题。
贤良文学说,中央要啥的铸币权啊?不如把铸币权交给自由市场,交给地方豪强。这玩意儿有啥难度吗?谁还不会铸钱啊?你这样,铸币交给市场,这不就好了吗?
中央要铸币权,那就是与民争利。
贤良文学说,中央要啥盐铁专营啊?不如把盐铁这些玩意儿,交给地方豪强。
中央要盐铁,那就是与民争利。
显然,这里与民争利的“民”,那一般人理解的“民”,肯定就不是一回事。
但大顺不一样。
比如说,大顺在松苏,依靠印度的棉纱,搞纺织大企业。
那肯定会把湖北的纺织业冲死。
而湖北那些干纺织的,也就是靠着湖北本地的市场、靠着川盐入楚的契机,老娘们儿纺点纱线、织点棉布,挣几个稀饭钱、买点盐、换点钱交货币税、给姑娘买个红头绳。
那你说这是不是民?是不是与民争利?
你固然说,这些人,生产力落后,是要被历史的滚滚车轮碾过去的。
但问题是,他们是人。是有自我意识的,是知道“死则举大名耳”的。
他们面对历史车轮的时候,不是自觉地在那一琢磨:哎呀,我不进步啊,那我活该被历史车轮碾死。于是闭目待死,等着车轮碾过的时候,还要大笑三声“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不是的。
他们会当场念上几句诗,然后会就近上了大别山。
那你大顺的这些大工业巨头,能不能解决上千万人的就业啊?
肯定不能啊。
能的话,事情倒是简单了。
刘玉搞改革,无非废了个运河、把贸易中心从广州弄到了松苏。
而已。
这就导致了二三十年间,大顺连绵不断的起义、反抗。
断断续续地镇压了三十年,才堪堪稳住。
青州军打完了西域重整、分散之后,除了一部分做了海军陆战队的底子在海外打仗、一部分在西南改土归流。
剩下的,基本上都在忙着剿灭运河沿岸、扬州盐工、五岭脚夫的起义、反抗。
你资产阶级压得住吗?你的力量从哪来啊?
法革扛得住,能以巴黎干爆法兰西,以法兰西干爆欧罗巴,靠的是谁的力量啊?
靠的是农民。
人家农民是跟着你资产阶级走的吗?不是啊,是你们资产阶级用亡灵召唤术,把格拉古和凯撒召唤出来了,人家是在跟着格拉古和凯撒走。
你把这些上古英灵卡的皮一扔,换上了基左等辈,农民认得你是谁啊?你资产阶级是个戟拔矛啊,人家农民跟你走?
在大顺,没有上亿小农的支持,你在一个农民国家,哪来的力量压得住一切反抗呢?
假如你都有力量压得住这等规模的小农和手工业破产、农村全面凋敝和乡村劣绅化导致的反抗,那你还脱裤子放屁干啥,直接走第一条路啊,把资本集中起来、指挥起来,奔向新世界的几十亿亩土地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