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封建王朝,有些话是不能问的过于直白的。
总不至于说,刘钰跑到李欗这里,说我决定了,就由你来做这个历史前进的不自觉的工具,由你来一番折腾最终让人民群众把一切过去旧事物的迷信都破除。
然后李欗便说什么我素来没有这样的野心,亦从未敢问鼎重几何神器之重。只不过,我素来以江山社稷造福天下苍生为己任,如果你们这些实学派和资产阶级认为非得我坐上那把椅子,才能救济苍生造福社稷,那我也……
所以,刘钰问了一个听起来和野心毫无关系的、甚至听起来似乎纯粹是“学术”方面的问题。
自由贸易。
对自由贸易的看法。
刘钰对自由贸易,没有任何偏见。
包括说,从科尔贝尔开始算起,路易·波拿巴、弗朗茨·李斯特等这些人,对自由贸易,都没有偏见。
只不过,这些人的特点,都是“穷则关税保护、达才自由贸易”。不管是拿三还是李斯特,对于关税的态度,都是保护本国脆弱的工业,等水平上去了,再自由贸易。
而不是在理论上就反对自由贸易。
基本上,他们的态度,都和之前休谟对于对华贸易的态度一样:如果真的搞自由贸易,要不是万里大海和风帆海运成本作为天然关税而阻隔,那么整个欧洲用的都是中国商品,直到中国的人均存银量和欧洲一样。那么,在此期间,我们欧洲该怎么办呢?
只不过,自由贸易这四个字,在大顺,是有特殊含义的。
此时,全世界有几个超十万人的大城市?
此时,全世界超十万的、以工商业为主的大城市,大顺占了几个?
此时,曼彻斯特几个人?伦敦几个人?而达卡、孟买、广东、景德镇、苏州等等,又多少人?甚至于,后世籍籍无名的淮安,在废漕之前,又多少人、多少从事工商业的?
是英国和法国,连续在1700和1721年,连着出台了《棉布禁止令》。是笛福写小作文说东方棉布让人民普遍失业、是法国细木匠协会逼着财政大臣给亚洲公司写信告诉他们不准进口漆器否则会导致暴动。
而不是大顺这边,出台了什么《洋布禁止令》——还是那句话,说什么闭关锁国,你呢绒没本事卖进来、你纺织业让印度打的痛不欲生不得不以高关税行政管控和“煽动人民打砸烧东方商品”,却又以行政命令出台《棉布禁止令》,那么怎么才不叫闭关锁国?
对每匹英国呢绒,不收关税,还从农民那征税补贴每匹进口呢绒20文钱、另外从土地税为每艘英国商船补贴1500两白银的远航补贴、对所有百姓自产的棉布效仿被殖民的印度直接加33的销售税为英国呢绒腾出市场,才不叫闭关锁国?
都是东亚。
中国和日本的闭关锁国,也不是一样的逻辑。
不要刻舟求剑,也不要只看现象不看本质。人两条腿、鸡也两条腿,所以因为都是两条腿,人和鸡就是一样的玩意儿?
刨除那连法国、西班牙、葡萄牙这样的天主亲儿子亲闺女都受不了耶稣会、逼着教皇解散耶稣会的宗教问题。
日本的新井白石强化锁国的原因是什么?
是新井白石认为“金银如骨、商品如毛。毛可再生、骨不可复”。是因为新井白石那时候,日本每年疯狂的白银黄金和铜外流,流到日本连续在十几年内,两次改铸。
有金山银山的日本,居然出现了白银紧缩,社会上流通的白银迅速减少、大商人收紧白银窖藏,因为剧烈的逆差,货币上出了大事。
是因为他发现,中国这边的商人,拿到了铜的定价权。于是他收紧了出口政策,以行政手段让日本这边夺回了铜的定价权。从原来的日本商人主动降价,请求中国商人买自己的铜;到中国商人主动加价、行贿,求着买日本的铜。
日本的伊万里烧的没落,和闭关锁国有个毛的关系?明末大乱,中国这边因为战争混乱,导致瓷器出口大受影响。等着战乱结束,欧洲人脑子有病啊,不去景德镇买定制瓷,还去日本买瓷器?
而这边呢?
不要说大顺,也不要说大明。只说谁都瞧不上的满清,在1830年鸦片大规模走私之前,满清有“贸易逆差”、“白银外流”这几个字吗?1600年,西班牙墨西哥14000人的丝织工厂,用的是哪里的生丝?1700年笛福在里对陶罐和瓷器念念不忘,到底是受了哪里的刺激?
如今改革后的大顺,按照老马的“资本主义是怎么来了”的学说,扩军、造舰、加强集权、征收征税、垄断专营,打赢了一战、拿下了商业霸权——1800年前的中国的问题,是没有能力和手腕,学到1800年英国重商主义和集权手腕的皮毛。
缺了一个能靠血腥手段、靠着对商船征收20的重税憋出来一支强大海军的护国公。更缺了一个能征83茶叶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