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武江胸意间也是波澜大动,站在那里怎么都想不到岳父苏老常,竟然并非徐武宣、徐武碛他们归乡途中所遇到的逃荒饥民,而是出身富庶的浙东文士,只是为报恩不惜舍弃一切,也要与徐武碛、徐武宣二人暗中调查蔡铤当年持诏诛杀王孝成的真相而举家在桐柏山里隐姓埋名当了十数年佃农,也只是为更好的保护、照顾王孝成遗孤。
在王孝成抗旨被诛一案对外公布的消息里,王孝成有两子早年夭折,其妻周氏当时携幼子王樊,与其他军眷也是刚刚从泾州赶来团聚——而在王孝成被诛后,周氏携幼子王樊于返乡途中再遭变故身亡,而护卫其行的几名扈随皆不知所踪,官方认定此案乃是奴婢杀主、畏罪潜逃。
徐武坤、徐武良、周景等人归乡,当然也会议论这事。
徐武江早年只是听他们恨恨不平的猜测这些都是蔡铤斩草除根下的手,却没想到徐武宣、徐武碛早就担心蔡铤会下毒手,为确保王孝成幼子无忧,用偷梁换柱之计换出来,害得自己的独子死于蔡系奸人之手。
他也难以想象徐武宣之妻宣娘子这些年是存有怎么样的心情将徐怀拉扯长大!
柳琼儿也是檀唇微张,这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去宽慰徐怀。
谁他娘能想到桐柏山里竟然藏着如此曲折诡谲的恩怨情仇,谁又能想到徐武宣、徐武碛、苏老常三人竟然为这一切如此隐忍,又付出如此之多?
“这是武宣伤重不治前留下来的信,以及宣娘子病逝前特意戳我们心留下的血书,都能证明徐怀的身世……”徐武碛从怀里取出一小块拿浸油纸包裹、贴身收藏多年的小包,埋藏心间十多年的秘密在这一刻揭破,心情激动得也是手颤巍巍的递给院中唯一还算镇定的柳琼儿。
柳琼儿小心翼翼的揭开浸油纸,时间太久,里面的血书及信函都有些破损,也很薄脆,她也不忍心看信及血书上所写的内容,看了看徐怀,不知道他有没有必要看一眼。
徐怀良久后才将血书及信接过来,拿浸油纸重新包好,贴身收藏起来,仰着脸,不叫眼眶里的泪滴落,说道:
“我在桐柏山浑浑噩噩成长十数年,养我者这山这民,护我爱我者我父、我母及徐族也,从此之后这世间只有徐怀,我也只是徐怀,其他事概不用再提了。”
徐武江明白徐武碛为何说揭破徐怀的身世,便要与天下士臣为敌,也明白徐怀为何要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世,甚至都不去跟王禀说破。
矫诏之事在朝堂士臣那里,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
而蔡铤矫诏杀王孝成之后,非但未受丁点的处罚,竟然还一路升至枢密使官,成为当朝主战派的代表。
徐怀的身世一旦大白于天下,士臣会是什么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徐武江在底层武吏挣扎多年,对当世以文制武的道道还是比普通人明白得多,也知道徐怀的身世大白于世后,等待他的不可能替其生父王孝成洗清冤情,反而会遭到更严密的监视,徐氏也必然会被拖下水。
是的,满朝士臣也许不会无耻到直接对徐怀喊打喊杀,但一定会更乐意看到蔡铤往徐怀头上泼脏水、随便扣个罪名之后再一次斩草除根。
到时候不仅仅是徐怀个人,他们这些跟徐怀有牵连的人,都会被士臣视为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
王禀要是不跟他们划清界线,也必然会遭来更疯狂的攻诘,等候他的极可能会是身败名裂之后再被踩上几脚而客死异乡。
要避免四面树敌之事发生,便要绝口不再提及那段令人不忍卒听的往事。
此时仅仅是董成、郑恢、董其锋等人跑到桐柏山来掀风搅浪,已经叫他们身陷漩涡之中有随时覆灭的无力感,需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应付。
而一旦叫蔡狗知道徐怀是王孝成的遗孤,他暂时放过王禀,直接将徐怀及徐氏列入第一诛杀目标,动用一切资源、力量碾压过来,他们还有逃过大劫的可能吗?
这天下从来都不是黑白分明的。
“武碛叔你先回去,莫要叫徐武富、徐恒他们起疑心——很多事我都要静下来好好想想。”徐怀示意徐武碛先回去,莫要在这里逗留太久,以免徐武富、徐恒长时间找不见他起疑心。
“我特意叫徐武富住进附近槐花巷的院子里,说是隔得近方便就近监视你们的动静,但你们要联系我也是方便。我住的偏院能看见你这边西北角那处竹丛,你们摇晃竹丛,我看到了,只要身边没有人盯着,便随时能过来。”徐武碛说过话后,就先翻墙出了铺院。
“十七叔、武坤叔,我要回去安静的想一会儿,你们先忙。”徐怀心里也有些乱,起身往他在这边的住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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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脊还有残雪,月光铺照其上,有着莹莹微芒烁动。
徐怀手抓住浸油纸包,站在窗前茫然看着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