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挑着饭食上来的老妇人,听着这话,红了眼眶,她拿出一个酒坛子,笑着说道,“这是顶好的女儿红,原想着埋着,待我孙女出嫁时喝的。”
“今日高兴,便请军爷们喝酒。”
后头跟着的老头儿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学着妻子的样子,开了另外一坛酒。
“这里也没有酒盏,便一人喝一口罢!”老妇人说着,将那酒坛子,递给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小兵,这孩子瞧着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一脸稚气,在右边的眉毛上,还生了一颗肉痣。
他端起酒坛,喝了一口,辣得差点儿呛住,憋红了脸朝着旁边的人递过去,却见那人手受了伤,裹得像是猪蹄儿似的,端着坛子,喂了他一口。
小兵将酒坛子传给了第三个人,敌军日日攻城,他们没了弓箭,每一回都是险之又险,守城几乎是拿了人命去填。
现如今已经鲜少没有人全须全尾,身上不带伤了。
他的左胳膊亦是被箭划过,只不过止血的药不剩什么了,用来包扎的干净布更少,这酒平日里都给了郎中用来清洗伤口……他那么一点儿小伤,压根儿连喊疼都是不配的。
酒一个个的传下去,传到顾从戎手中之时,只剩下一了一口,他端着酒坛子,猛地灌了进去,然后将那酒坛子往地下一掷,“跟我出城!”
城楼上的将士们立马整军,朝着楼下冲去,可那先头军刚走了几步,便被堵住了。
一个个穿着布衣的百姓,手中拿着铁锅锄头,锅铲算盘,排队上了小楼,其中还有个约莫十来岁的小童,牵着一只大黄狗,他没有什么兵器可以拿,便搬了一块石头。
顾从戎抿了抿嘴。
那先前开酒坛子的老者,突然说道,“将军只管出城,这城楼便交给我们守了。边城破,吾等也会死在狗贼的屠刀之下,倒不如干他娘的一场!”
“出城!”顾从戎郑重地朝着乡亲们行了礼!
剑南军的战士们,亦是学着他的模样,认真的行了礼,然后快速的下了城楼,到了那城门口集结。守门的士兵早就已经得了令,将那巨大的门栓抬了开来。
顾从戎大喝一声,领着城中所有将士,尽数出城,朝着那敌军阵中杀去。
吐蕃大军领头的,正是那日赞的长子多与,他甩了甩头上的小辫儿,提着长矛迎了过来。
“怎地不做那缩头乌龟,要出来送死了?顾老将军睁开眼睛看看,你已经一把年纪,提不动枪,御不了马了。虽然咱们是敌对,但是我父亲十分的敬仰您。”
“顾家世世代代镇守西关,十分令人钦佩。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待您阵亡,我们会将您风光大葬的!”
顾从戎长枪如奔雷,朝着多与猛刺过去。
瞧着一望无际,密密麻麻的敌国军队,听着多与絮絮叨叨的话,他突然有些思念段怡同祈郎中。
他嘴笨,不会骂回去!不像那对师徒,回回气得人口吐白沫!
顾从戎来不及多想,回过神来的敌军像要咬死大象的蚂蚁一般,蜂拥而至,朝着他团团围了过来。身边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顾从戎心中悲愤,正在这时,那多与的长矛,猛的朝着他的胸膛刺来,顾从戎想要避开,可前后左右全都围满了人,避无可避!
“犯我河山者!”顾从戎颤抖着,呐喊出声!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必诛!”
顾从戎一愣,却见一个剑南军小战士,挡在了他的前面,多与的长矛刺了过来,直直的扎穿了他的胸口,他往后一仰,顾从戎低头瞧见了他眉毛上的那颗肉痣。
他认得,这孩子名叫周南,今年方才入行伍。他年纪小,嘴馋得很,刚来的时候,还因为偷吃了百姓家坛子里的酸菜,叫他打了板子!
周南轻唤了一声,“将军!援军会来的!你不要死!”
他说着,突然眉头一皱,一口鲜血朝着那日与喷去。
日与一时不察,被他喷了一脸,那周南像是疯了似了,提着长枪猛冲过去,多与的长矛贯穿了他的身体,变得鲜血淋漓的。
周南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的长枪,朝着握着长矛的多与刺去。
就在那长枪要戳到多与之时,旁边的敌军却是一挑,直接将那孩子手中的长枪挑飞了出去。
无数的长矛猛地朝着那小战士刺来,瞬间戳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站在那里,嘴中喃喃道,“必……诛。”
顾从戎老泪纵横,他戎马一生,为人极其注重章法,以君子自持。
可这一回,他不想什么招式,不想什么兵法,只想学上一回段怡,便是我要死,那也必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顾从戎脑子一片空白,他那手中长枪,像是活了一般,一枪一个,见人就捅,全攻不守。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成了那血人一个,可那周南尸体周遭,竟是叫他杀出了一片空白来。
多与大军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