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嘲讽地笑了笑,她的眼白颇多,居高临下瞧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子刻薄。
“你不会以为夺了一隅之地,便已经天下在握了吧?便是这江山换了人来坐,世家也依旧是世家。”她说着,瞥了一直不言语的段文昌一眼。
“要不然的话,那楚歌也曾是帝王近卫,你聪明无比的祖父,又怎么会舍她娶我?不过是因为,我姓卢罢了。”
段怡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对老夫妻,显然这身份地位颠了个个儿的,不止是她们几姐妹。
卢氏说着,拍了拍段娴的手,“该吃吃,该喝喝,你就一件事,把胎给养好了。”
“你是我跟前长大的,虽然你父亲不是我亲生的,但你就是我嫡亲的孙女儿,莫要以为那三皇子死了,你便落了难,你还有祖母给你撑腰呢!”
卢氏说着,又横了一眼段怡同段淑,“倒也用不着你们相送,娴娘是正正经经的三皇子妃。如今京城里传来消息,六皇子染了风寒薨了。陛下已经着人来山南,接娴娘进京。”
她这话一出,段文昌眉头微动,脸上终于有了些神色;而段娴则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一脸喜色,“祖母!”
卢氏皱了皱眉头,“喜怒形于色,我便是这般教你的?”
段娴抿了抿嘴,又安静乖巧的坐了回去。
卢氏这才满意的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可惜我那些手下走得太快,他们就能亲眼目睹什么叫做大言不惭,心里没点数了。”
段怡啪啪啪的鼓起了掌,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文钱,放在了桌子上。
“祖母当真是演得惟妙惟肖的。孙女瞧着,都差点要以为您姓世名家呢!”
段怡说话抑扬顿挫的,仿佛每一个字词,都带着高八度的阴阳怪气,让人火从中来。
卢氏满脸铁青,她愤怒的站起了身,抬起手指颤抖着指向了段怡,“你!你!你!”
“你不是说世家活千年,皇帝老儿都要跪着问你们求长生么?可别气死了,不然的话,刚才说的那些话,岂不是成了笑话?”
“这若是在你族中,这么抖啊抖的,那得老人参汤灌着,宫中太医看着……可惜在你不成器的孙女儿府上……”
段怡说着,一脸愧疚之色,“我从小到大,也就跟着外祖父学了怎么杀人,跟祈先生学了怎么气人,然后跟段家的老祖宗学了怎么烧纸。”
“您是我祖母,虽然不是亲的,但百善孝为先,我做孙女的,哪能杀你气你,那我会的就剩下一个的……那我现在给您烧纸?”
卢氏听着两眼一黑,竟是撅了过去。
段怡见着屋子里已经傻缺的其他三个姓段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去,一把掐住了卢氏的人中。
卢氏一声嚎叫,幽幽转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头,那人中处,竟是叫段怡掐出了一个月牙印儿。
“段文昌,你这孙女果然同那楚歌一样……”
段文昌像是终于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似的,他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段怡。
段怡挑了挑眉,“我这是给您出气呢!您是国士,竟是这般对你。”
若不是她一脸的不在乎,先前说鲫鱼时的眼神都比现在真诚,段文昌还当真要信了她这番鬼话。
他轻叹了一口气,“这么说老夫还该谢谢你?世道艰难,今日不知明日事,又何必争这些?”
段怡端起桌上的茶壶,倒是也不吝啬,做足了主人模样,给桌上所有人都添满了茶水,“我倒是不想理,可有人忍不住不是。”
她如今攻城掠地,逍遥又恣意。
没有什么段家的荣华富贵,没有什么顾家的深仇大恨背负在身上,整个人的腰杆子都挺直了一些。虽然几乎是长在了战场上,可她从未觉得有什么日子比如今更好过。
她说着,看向了卢氏,“您同大姐姐梦想的顶端也不过是后宫之主。”
“而那玩意,在我段怡眼中,不如地上的泥。把我当假想敌,还是莫要自残了。”
她说着,朝着门口的知路看去,“好知路,我今儿个起得晚,都没有用朝食。这会儿感觉都闻到老牛的卤肉香了,快些端上来罢。”
段淑听着老牛二字,不由得耳根子微红,她偷偷地看了一眼长孙凌,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
见长孙凌一直看着她,她不由得抓住了桌面上的茶盏,看向了段娴,“祖母莫要生三妹的气了,长孙已经同我说好了,会派人一直护送祖父祖母,还有大姐姐进京。”
“等瞧着你们进了京城,我这边才放得下心。祖父说得没有错,世道艰难,指不定哪一日便城破人亡了。咱们一家子,虽然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去处。”
“但今日难得相聚,便莫要争吵,好好的吃完这一顿饭吧”,段淑说着,端起茶盏,朝着段文昌敬去,“段淑今日以茶代酒,想要敬祖父一杯。”
段文昌颇为意外,他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