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法不责众。这句话有许多种解读方法,比如说当法有问题以至于让无辜的大众都因其而犯下莫名之罪的时候,这条法便不能也不可责众,因为错不在犯法之人,而在于迂腐狭隘之法。
又比如,当执法者根基不再稳固,旧时的法律便要出现弹性,因为他已无力执行,粗鲁而单纯的想要维护法典的威严,只会得到自取其辱的效果,这是法不足以责众。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当法律的执行者在面对为数众多的犯人时感到了畏惧,失去了执行的勇气,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阿塔现在的处境,以上几种可能都可以套用。当乌麦拉将食用过人肉的妖精整理出来,排列在阿塔和其他妖精面前的时候,不论是哗变还是胆怯,质疑还是谩骂,都有可能发生,而且都会发生的理所当然。
毕竟在仇恨之轮的滚动下,任何想要将其放缓或停止的举动稍有不慎就有被碾为碎屑的隐患。
她清楚这件事,他们都清楚这件事,所以那些站出来的妖精并没有任何的不安,相反,他们认为在现下的处境中,阿塔反过来将他们作为榜样还更聪明一些。
这也不奇怪,妖精宫廷的办事方式一向如此,比起堂而皇之的进行赏罚,妖精们更倾向于使用更加温和和隐秘的手段。
就像地穴领主之前建议过的一样,如果是一个正统的妖精统帅这支部队,而他有着和阿塔一样的好恶,那他处理这些食人者的方法绝不是将他们叫出来,相反他完全不会表露出对这些人的不喜,甚至可能有意的提拔他们。
但在提拔与掩饰之后,他会将这些不合心意的手下以各种方式不留痕迹的处理掉,比如将他们留下来殿后或去执行有去无回的任务。
可能有人会觉得这种行事方法过于阴毒,可这也是由于妖精的特质所决定的,因为没有必然的亲缘关系,妖精个体总是更注重自身而非整体,他们的想法也是如此,不要试图去向他们解释何为责任,具有类似观念的妖精在整个族群中都是少数中的少数。
这就导致有些对其他智慧生物有效的统领策略,在妖精中行不通。
那么阿塔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吗?也许吧。
她不是个死脑筋的姑娘,虽然在面对困难时她会想要去依靠凯拉斯和起司,不够以那两个人的阅历和知识,能够求得他们的帮助本来也是处理事情的上上之选。
现下她没有人可以求助,这可以说是她在妖精们中第二次做出的决定,而相比第一个决定时她如同救世主般带来的希望,此时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探索,妖精的士气和她的威信都开始下降。常胜将军不难当,而如何能在败军之际重整旗鼓才最考验人。
吃人的妖精应该是什么样的?阿塔之前也见过以人类为食的怪物,不论是吸血鬼,蒙皮者,恶魔或邪神子嗣,无不是穷凶极恶,残暴丑陋,好像冥冥中有一种要求,只有丑恶之物才会以人这样的高级智慧生物为食。
但事实并非如此,不说别的,凯拉斯曾经说过,哪怕是在猫妖精中,也有品尝过人血滋味的家伙存在。所以那些站在阿塔面前的妖精许多并不面目可憎,他们中的一些甚至在人类的审美中可以算得上是可爱的,乃至会让人心生怜爱的。但乌麦拉不会找错人。
“殿下,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一名头部被南瓜代替的妖精躬身行礼,开口询问道。这种妖精在一些地方被叫做南瓜杰克,相传是会出没于瓜田里恐吓路人和农夫并将大声尖叫的人拖进黑暗中杀死的妖精。不过南瓜杰克的胆子普遍很小,人们将南瓜挖空制成和他头部类似的南瓜灯点着,就会让其感到恐惧不敢作祟。
“你们吃过人,对吗?”阿塔的眼神低垂,让人分不清她这句话是在为什么事铺垫,但她的声音很轻,哪怕长期的旅行也没有影响清澈的嗓音,所以这种询问很难带给人压迫感。
想想也是,阿塔的外表只是个刚成年的姑娘,比起她身上的干练,眸子和头发更容易让人将她看作是个有些瘦弱又漂亮的佳人。
“是的,女士。但那是,您明白的,那是因为愤怒和求生需要。人类也会在战斗中啃食自己的敌人不是吗?愤怒会让任何生物都变成野兽。”
阿塔平静的和内里发着橙红色光芒的南瓜对视着,这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所有妖精都隐隐感觉到现在不是应该笑的场合。
“那么我修改一下我的问题,吃过被烹调过的人的妖精留下,只为求生和发泄愤怒食人的可以离开。”
阿塔并不担心他们说谎,因为佛拉克拉格上的第一个铭文就是破誓者,如果她想,这些妖精每一个都会被逼问出食人的具体情境。但妖精们并不知道,他们知道阿塔身份尊贵,可没有多少人认得出她腰里的剑。
于是问题修改之后,所有的妖精都后退了一步,表示自己没有因为喜好而食人。这里面自然有人在说谎,如果所有妖精都是在战斗中因为愤怒而不小心吃了一些人肉,乌麦拉恐怕根本不会上报此时。
会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