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七十年后那一幕。
第一道金牌下达时,武穆还想召集众将商议,第二道金牌下达……十二道金牌下达后,一道比一道口气严厉,此刻已不容更改。
十年之功,废于一旦。
凡读史者读到这里,怎能不扼腕叹息呢?
金牌使者道:“章龙图,这王中正已在路上,金牌不是先他而至……”
章越道了一句晓得了。
他看向张守约问道:“张老将军,方才军议上之策可行否?”
张守约沉默片刻道了一句:“可行。”
章越又看向蔡延庆道:“蔡公可以见证,出兵之策军议之公论,非章某一人独断也!而是出自公议!”
蔡延庆点点头道:“然也。”
章越对金牌使者道:“足下也看到了,章某如今只有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金牌使者闻言,手指的下面的官员武将质问道:“抗旨不尊,这可是杀头大罪,你们一个个要随着去掉脑袋吗?”
金牌使者说完眉头一斜,眼睛一瞪,嘴巴一歪,双手背在身后,此时此刻仿佛他就是天子一般。
官家并非不讲理的人,但事情往往都坏在这些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身上。
“如大帅所言,此为乱命?”
“天子未知三军之任,岂可言三军之事?”
“尔是什么人?胆敢对我放此大话!”
众文官们可不吃这一套,闻言反指着这金牌使者大骂。金牌使者吓了一跳,他只想恐吓他们,哪知大宋朝的文官哪吃他这一套。
“昔李文靖连圣旨也焚得?我等怕个鸟!”粗口也暴了。
“圣旨在哪,我也拿来烧……”
此人说了一半,还是被人掩住嘴。
眼见文官群情激愤,相反武将们一阵沉默,他们皆看向张守约,王君万。二人都只是默然,其余武将也不敢吭声。
金牌使者也是被骂得狼狈,他手指着张守约,王君万道:“朝廷不杀文臣,但你们这些人又有几条命?”
眼见张守约,王君万不敢还嘴,左右武将顿足有之,叹气有之,无不满脸郁郁。
他们之前若打河州,也只是在两可之间,但他们怎能容小人欺负在头上。
蔡延庆欲出言,却给章越伸手止之。
这名金牌使者道:“我将话放在这里,但凡有一兵一卒出了这熙州城,便视为抗旨!”
众将领们都是一言不发,但恰似表面平静的海面上,下面却有一场天翻地覆的力量在酝酿。
这时候章越走到张守约面前道:“张老将军,若此事有任何后果,章某一人担之,不会牵连他人。”
张守约抬起头,花白的眉下一双眼睛突然精光乍起道:“章经略尔等读书人既有这担当,我等武夫也不是孬种,这河州便是刀山火海,俺也闯了!”
张守约说完转过身面对众武将,扭曲着脸道:“打回河州去!”
一点星火,可化作燎原之火。
积蓄许久的力量,好似沉寂千年火山般突然爆发。
此刻回应张守约的,便是山呼海啸。
“打回河州去!”
几十条大汉的怒吼回荡在经略府中。
方才军议上,张守约等武将们的犹豫,质疑,为难,顷刻皆为乌有。
生铁经过无数次的锤炼,终铸就成宝剑!
金牌使者瞠目结舌,正欲狼狈退出经略府时,忽然外头道:“圣旨到!”
第二道金牌已至!
金牌使者已在狂笑。
章楶,徐禧等人看着章越,心底惊疑不定,好容易才鼓舞起的军心士气,这份众志成城,难道要随着这第二道金牌抵达而夺回。
而章越却好整以暇地道:“随我接旨!”
众人恍然醒悟,跟随着章越至中门接旨。
“夺回前旨,熙河事悉听经略使章越处置!”
新到金牌使者言道。
“臣章越接旨。”
章越从容接旨,不露丝毫情绪波动。
张守约看着章越这份荣辱不惊的气度,打心底地佩服,真正的大将风范便是这般。
有种力量不在声高而在智慧,但这份智慧没有胆识与坚定的加持,亦不值一提。
众将对视忧疑,担心,害怕尽去,心头上的乌云遮蔽被一扫而尽。
此刻人群不知谁又吼了一句:“打回河州去!”
章越此刻却打断道:“不是打回河州去!而是……报仇!”
所有人一怔,随后皆呼道:“报仇!”
“报仇!”
“报仇!”
蔡延庆看着这一幕心道,君子之仇,九世犹可报。
国仇?百世亦可!
PS:思立之覆军也,贼势复张……论者欲乘此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