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冒着寒风将阁门内外积雪都扫得干净,一番动作下来身子都被汗打湿了,但手都痛得更厉害了。
职事远远走来,就看到章越扫雪的这一幕。
“爷爷,小哥哥他对我负心!”小女孩一来即向职事告了状。
“怎么负心啊?我教训他。”职事故意板起脸来。
“他说好的,不陪我下棋?”
“哈哈。”职事笑了笑,然后肃然对章越道:“教授让你去斋塾一趟!”
“不知何事?”
“去就是了。”
章越当即放下扫把,赶往斋塾,职事看着章越的背影露出些许笑意。
到了斋塾后,章越看见除了章友直,还有章衡。
章越向二人行礼道:“见过先生。见过斋长。”
教授当下笑道:“先坐。”
章越闻言点了点头坐下。
章衡欲出言,却见章友直对章衡道:“慢慢说,不要吓坏了他。”
章越心底一紧,但见章衡道:“你到我们昼锦堂多久了?”
章越道:“近四月了。”
“四月!”斋长点了点头。
“不知是后学做错了什么吗?”章越忐忑地问道。
章友直笑道:“非也,只是四个月,但你的字与之前可谓判若两人啊!”
原来说得是这个。
章越心底一松,然后道:“后学平日疏于练习,这几个月抄得多了,故而字也好了。”
说是四个月,其实是八个月,白天抄晚上练,而且从学习效果来说,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一加一小于二。因为今天练五个小时,明天再练五个小时,效果肯定是不如一天练十个小时的。
为何章越能知道这么清楚,经历过大学期末考的童鞋都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梦中练字的效率特别高,章越觉得自己这四个月练字,足足抵得上旁人两年的功夫。
章友直对章越温和地道:“我与斋长商量过了,从今日起给你加作一页三钱半!”
“后学谢过教授!”章越内心十分激动,这都是钱啊。
而且还是自己一边抄书一边练字得来的。
章友直笑道:“莫要谢我,此事是斋长与老夫提的,否则老夫可不知道。”
章越看向章衡,他则淡淡地道:“也非我的意思,是学录给我提及,我看后才禀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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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过斋长。”
章衡失笑道:“权且记下。”
章友直温和地笑道:“斋长给老夫比对你四个月前后的抄录,真乃云泥之别。老夫生平从未见过有人可在书法一道上这般长进。你可有何诀窍,能否教一教老夫啊?”
章友直说得很客气,但这么客气反而令章越有些挂不住。
“这……这……”
这让章越如何解释,骗人是不好的。
章衡道:“先生,我观他的字是临宣示贴吧!有晋人古意!是不是临了其他帖子。”
章越满满的鄙视,章衡还以为字帖是武功秘笈不成?谁有了一张独一无二的字帖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书法一道是勤学苦练来的。
章越想了想道:“这倒不是,只是之前先生不是教导要学篆法,必先画棋盘及箭靶吗?学生有闲时,拿此练字,没料到反是楷书见功。”
“这……”章衡表情很惊讶,章越知道他心底肯定想,这不是忽悠林希的话吗?怎么还真让此子练成了。
章友直道:“这里没有大纸,你取小纸一试。”
“是,先生。”章越坐下,在斋长平日写字读书的案上从笔架里取了一根最细管的毛笔来,蘸墨书于纸上。
书法这是一个很妙的东西,初练书法时觉笔就是陌生之物,但现在章越用笔已可运转如意,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般。
五根手指轻巧的一提一竖,运转回锋,轻巧灵动。仿佛是一名技艺超绝的乐师,在旁观人的目光中用自己手中的笔奏出一段最美妙的乐章来。
章越写画了十九竖,再写了十九横,将棋盘画好,写字的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身旁二人目光的注视,全身心地投入在笔尖纸上。
随后章越又画箭靶,先大圆后小圆一圈一圈由大至小。
这一刻他想起上数学课时,数学老师随手在黑板上画圆,不借助圆规作图,一划就是一个正圆。
画圆必须一气呵成,不可有半毫的停顿,心到意就到,意到笔就到。
当章越将十个圆都画好后,已是沉浸在自己作品中,虽比章友直那日所画差了许多,但胜在今日又比昨日进步了一丢丢。读书治学就是如此,不求多快,但求日进。
当下章越满意地放下笔时,斋塾内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