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敲打起了按键,一个又一个新鲜的字符印在了雪白的纸张上。
“你说的对,无论是你、阿斯莫德,还是贝尔芬格,我拒绝你们的理由很简单。
不够真实。”
刚刚厄文还是一副深情的模样,仿佛愿意为了他的缪斯付出一切,可短短的几分钟内,他那热烈的情绪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如金属般布满霜露的冰冷,清醒的可怕。
“真实……真的如此重要吗?”
缪斯不理解,阿斯莫德也不理解,现实是残酷的、绝望的,可厄文依旧坚信并立足于这样的现实之中。
“为什么不重要呢?”
厄文反问道,“人类很脆弱的,我们会生病、会受伤,我们的寿命是如此之短,如同流星焰火。
你们、近乎永恒的存在们,你们即便赋予了自己人性,可不灭的你们,又怎么能理解我们的苦痛呢?”
厄文逐渐感觉不到十指的存在了,他仅有的鲜血混进了油墨里,字符变得猩红起来,像是诅咒,更像是以血书写的誓言。
“想一想那些艺术家们的巨作,那些色彩斑斓的画,震撼人心的旋律,凋刻内心的书籍……还有那些屹立不倒的建筑。
你觉得我们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创造了这一切?”
厄文自问自答道。
“是死亡,是虚无,是消减。
艺术创作的根源是对死亡的恐惧,是被岁月的掩埋、世人的遗忘,我们的所有努力,都只是为了在这残酷的世界上留下属于我们的痕迹……哪怕这痕迹终有一日会被消磨殆尽。”
厄文高兴地笑了起来,他能感到自我的价值正一点点地实现,他的双手狂舞着,像是在弹奏一场宏大的序曲。
“你是在哀叹人类的悲哀吗?”缪斯伸出手,“我可以令你变得永恒,与我同样永恒。”
从某时某刻起,这已不再是魔鬼之间的赌约,而是阿斯莫德对厄文的决斗,她要征服这个凡人的灵魂,以证明自己的高贵。
厄文停了下来,怜悯地看向缪斯,“不,你们不明白。”
“我想说的是,哪怕一切终将归于虚无,但我们与我们的造物们是存在过的,这是不容置疑的实时,无论我们能否留下来些什么。
我想要的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虚幻的延续。”
厄文欢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严厉的斥责,“如果所拥有的东西不再真实,甚至说它只在虚幻里存在过,那未免也太悲哀了吧。
这一切都将毁灭,可你们无法否认我们的存在,即便你是魔鬼也不行。”
缪斯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对厄文失去了耐心,也没必要有什么耐心了,厄文刚刚的宣战已经将故事说的很明白了。
“那么你要拒绝我吗?厄文,你应该明白,这是你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拒绝什么?”
厄文依旧是那副轻蔑的姿态,在他眼里魔鬼没有什么高贵的,人类也没有什么卑劣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这些话都说厌了,就别再张口了。”
疲惫感爬上厄文的心神,这并非是来自肉体的,而是源自于心灵。
厄文不禁感叹,这还真是一长漫长的旅途,但幸运的是,这场旅途里他并非孤身一人。
伯洛戈的呐喊声传来,在厄文的言语间,他们又砍翻了成堆的魔怪,要是有机会的话,厄文真想把伯洛戈他们写进自己的故事里……哦,他们已经在故事里了。
这一刻厄文真想高声欢呼,孤独一生的他在最后结交到了不错的朋友,即便深处黑暗,他也想大声感叹世界的美好。
厄文的语气慢悠悠的,像是一次午后的闲聊。
“对你而言,这只是一场该死的、罪恶的游戏,但我不行,我没办法把这一切视作一场游戏,我陷入了某种……不可自拔的幻想中。
是啊,我爱你,缪斯、辛德瑞拉、阿斯莫德……无论什么都好,可她们却是不存在的,她们只是虚假的幻想,而你、作为魔鬼的你,你是距离这份幻想最为接近的媒介。”
厄文喃喃自语,“有时候我觉得我自己也蛮可悲的。”
“我可以爱你。”
“不,你只是头该死的魔鬼,你并不懂什么是爱,你甚至不知道我爱的是什么。”
厄文变得怒气冲冲,“我爱的是以你为基石、所构建的幻想,是我在你身上所看到的、那虚幻的、永恒的美。”
“真是令人绝望,这样的美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厄文书写着自己的绝望,“我爱上的是一道理想化的幻影,一具藏在我脑中的尸体。”
缪斯眼中瑰丽的光芒逐渐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