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算礼道:“任凭师尊安排。”
“不是你跟我打。”姜望一字一顿地道:“这份生死状,是我一个人,对你们六个人。”
谁曾见过姜望此刻这般、怪异的笑容?
近癫近狂,却又极度地克制,就连声音也是轻缓的。
相较于其他人的不确定,他清楚地知道,面对这一剑,他必无幸理。
半夏伸手将暴跳如雷的苍参拦在身后,看着姜望:“太虚阁的虎皮,你要扯到何时?”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姜望却是平静的那一个:“苍参道长,你如何就对太虚阁员这样不尊重呢?”
又或许,这就是此世此时的“真”。
姜望点了点头,开口道:“钟知柔她——”
但对姜望来说,诸阁彼此监督,都不得不恪守公正,岂不正是所愿?
“姜阁员1身穿素色道袍的茯苓女冠,轻描淡写地开口:“你急着要见我们六个,就只是为了斗嘴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我们不能奉陪。”
他的笑容里,有一种施虐的快感。他们都知道姜望是为什么而来,但他们偏不叫他如愿。
而姜望当着靖天六友的面,坚持先将陈算的事情了结。
苍参老道的脾气向来不好,对姜望更无耐心,戟指便骂:“竖子!我们已经一再容忍,你如何就昧了心肝,不知进退1
此刻他脚踏八卦台,终于看到真正高处的风景,如他自己所期待的那样,终于挤上时代的浪潮……但却要面对现世最耀眼的天骄,毫不掩饰杀心的一剑。
可若双方实力差距大到一定的程度,天命只有一个“死”字,此外别无可能呢?
“我们终于见面了。”姜望说。
姜望全然没有给自己留余地,杀心坚决。如若无人相阻,他一定杀死陈算。正如陈算宁死不退,只能拦在剑前。
宋淮松开按住长相思的手,施施然道:“误会是因他们而起,他们上门来解释清楚,也是应该的。”
陈算从来是一个理智的人,就像当初出使草原,携景国大胜之威,他本欲扬名,站稳时代浪潮。可是坐在台下观战,算了许多遍,都算不到战胜姜望的可能。最后也是根本不做尝试,悄无声息地离去。
也不待宋淮说些什么,便自转身,一步踏出天师府外。
“唔,我是道历三九二六年九月当选的太虚阁员……”姜望认真地算了算,回答道:“还可以扯二十九年。”
宋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与靖天六友,也无私恨吗?”
“六位上真,请听我分析。”姜望认真地说道:“你们因为钟知柔的事情得罪了我,我年轻气盛很记仇。这口气不出,一直是个疙瘩。对你们来说,我多多少少算个麻烦吧?有史可载的最年轻真人,还拥有漫长的人生,还拥有无限的可能……被这样的人惦记上了,你们难道可以安枕吗?我站在你们的角度,都替你们觉得麻烦。”
白术风度翩翩地拂了拂袖,笑道:“你是太虚阁员,我们怎会杀你?倒是拢近一些,想听听你究竟要跟我们说什么?”
宋淮摆摆手:“这位姜阁员据说和你们有些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当面聊聊总归没有坏处——你们自己聊吧。”
他慈祥地注视着姜望,倾注仿佛长辈那般的眼神:“姜望啊,你是太虚阁员,担责天下,肩承万钧!若只是湎于旧事,囿于私恨,则奈天下苍生何?”
他昂首道:“以姜望之死,使天下人一见中央大景背盟弃诺的真面目,有何不可1
宋淮只是招了招手,自有人去准备。
于是六人同时转身,同时看向凉亭中的姜望。
“来之前我应承过诸阁,向太虚道主承诺,此行我一定要维系太虚幻境的公平。无论涉及谁人,绝不姑息。”姜望道:“天师是天下表率,姜望是浅薄后生,然则天理昭昭,一剑而担。此肩承责,并无退路。”
把握天机,也只是提前知死!
无论谁在赌这一局,怎么可以用陈算的生死作为筹码?
姜望安安静静地坐回凉亭,没有打扰这对师徒,陷入独自的等待。
景国方面只让徐三这等年轻人出来应对,就是想说这是小辈之间的事情,把动静往下压,把事情往小里摁。
一只手按在他的剑柄上,将他的长剑按回,也将铺天盖地的剑芒,送回了鞘中。
哪怕高举人道洪流之大旗,身披太虚阁之虎皮,哪怕陈算的确违律、的确拒捕,的确给了姜望动手的理由。杀死陈算的代价,也必然是沉重的。
他的声音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