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为周天数,当非巧合,缺少的那一尊佛像,要么是当初没有入库,要么是国师检点库藏时私自取走,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暗示其中大有文章。申元邛就近拿出一尊三尺高的坐佛,入手沉甸甸似是铁铸,外表涂了一层金,破损处露出锈斑,形貌似佛陀,满头肉髻,面如满月,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坦腹趺坐,双手结禅定印。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凝神多看了几眼,忽觉此佛笑意中带着一丝诡异,令人神魂不安,顿生凶念。
申元邛心中一凛,将其放回原处,目光扫向剩下三百五十八尊佛像,小者只巴掌大,大者倍于常人,或坐或立,姿态各异,面容却有七八份相似,留心看去,嘴角无不带着诡异的笑容,显然是邪物。他摇了摇头,向碧霞子道:“当年罗刹国为邪灵所侵,供奉的十有八九是一尊‘伪佛’,化身周天之数,汲取香火供养,暗中作祟,结果被‘血气老祖’一脉铲除。不过他们并未将其斩草除根,而是把‘伪佛’寄灵的佛像收于‘不动秘藏’内,另有图谋。”
话音未落,三百五十九尊佛像眼眸灵动,齐齐望向二人,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浓,作势欲扑,申元邛不为所动,右臂“剑痕”微微一震,发出一声低吟,佛像骤然静止,又恢复原状,仿佛一切都是错觉,什么都没发生。碧霞子不觉皱起眉头,低低道:“郎君小心,有古怪!”
申元邛“嗯”了一声,“阳神剑”落入掌中,轻轻一震,金线蜂拥而出,穿梭如电,只听一阵乱响,三百五十九颗佛首先后落地,到处乱滚。清净子被声响惊动,飞身赶来查看究竟,只见糜道友手持神剑,锋芒毕露,佛龛中剩下无数断首佛像,头颅将石窟挤得满满当当,不禁为之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
瞬息间异变忽生,断首佛像无风自动,化作一蓬蓬飞灰,紧接着原本空缺的佛龛中浮现一尊佛像,高约五尺,金刚怒目,嘴脸狰狞,双臂作降妖伏魔状,周身煞气滚滚,盯着申元邛看了一眼,眉心忽然裂开,现出一只血瞳来,骨碌碌一转,蓦地射出一道赤光,将他牢牢罩定。
原来当年在罗刹国蛊惑国主,兴风作浪的乃是一位供奉邪佛的妖僧,神通广大,遗毒无穷,国师不惜血祭千人,唤醒血气老祖将其打灭,又花费整整十余年,亲自踏遍荒郊野地,穷乡僻壤,才将残留的信徒彻底铲除,夺下三百六十尊大小佛像,多多少少点染了一丝佛性,刀兵不伤水火不侵,颇有几分神异。
他将佛像带回王都献给血气老祖,老祖见多识广,自然看出其中蕴藏的佛性,心生一计,将这三百六十尊佛像置于“不动秘藏”内,提取佛性合于一尊,以“血煞”之法炼成一具身外化身,留作后手。炼制傀儡非血气老祖所长,合和道人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血煞化身不能与“金仙阴尸”相提并论,这原本只是一招闲棋,没想到后来竟派上了用场。
痛定思痛,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心生贪念,潜入落花岛图谋神物。“阳神剑”暴起发难,血气老祖费尽心机抽取“玄女真阴”,锱铢积累显化成形,被一道剑气削得涓滴不留,神魂侥幸逃脱,余下寿元又被斩去三成有余。他走投无路,只得化作百千血气,四散而遁,逃回罗刹王都,一头扎进“不动秘藏”,藏身于那一尊血煞化身中,暂且偷生。
这一次肉身尽毁,伤及根本,倘若陷入沉睡,只怕连唤都唤不醒,血气老祖疗伤不利,察觉不对劲,凶性大发,下定决心杀鸡取卵,将海外诸岛屠戮一空,待到元气恢复几分,渡海去往大夏之地,大开杀戒,掀个天翻地覆。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于是就有了国师勾结皇叔郝巫,兴兵远征夜叉国一事。
每攻下一城,国师便下令屠城血祭,不留半个活口,将血煞化身置于尸山血海中,汲取血气疗伤。随着战事陷入僵持,血气老祖也渐渐恢复了几分元气,终于可以离开血煞化身,化作一道血影,倏来倏往,将夜叉国供奉的修道士屠戮一空,吸成人干。国师鲁上人有几分机灵,早就带了几个心腹弟子溜之大吉,漏了这条最大的鱼,令老祖有些不悦。
比起凡人,修道士的血气才是大补之物。
然而正当他从谷底慢慢爬出来时,血煞化身传来警兆,有人闯入“不动秘藏”,对那剩下的三百五十九尊佛像动手。血影已颇为稳固,无须再藏匿于血煞化身中,他随手种下一道神念,将其隔空送回“不动秘藏”,将擅入者困禁,待此件事了,回转罗刹国后再从容处置。
“阳神剑”杀伐无匹,一剑破万法,寻常神通法宝直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然而血气老祖种在血煞化身中的只是一道纯粹的神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入申元邛识海,短兵相接,连“阳神剑”都无从拦截。变生不测,猝不及防,申元邛意识一阵模糊,刹那间天翻地覆,稍一定神,发觉自己落于一处灰蒙蒙的虚空,上不巴天下不着地,一脸色铁青的书生冷冷注视着自己,面目阴沉,瞳仁如蛇。
申元邛下意识五指一紧,却握了个空,“阳神剑”竟不在掌中,他心中一沉,嘴里泛起苦涩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