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宅的后厨打扫得纤尘不染,一应厨具摆放在固定位置,井井有条,最显眼的是七把大小形状各异的菜刀,从左到右一字排开,木柄上镂刻着一朵半开的菊花,那是太白楼的标记,扬州城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最后一丝疑虑也随之消失,芸娘开始相信刘荷真的在这里屈尊当一名厨娘。
“那姓郭的客人,难不成是淮王的……不,不像,淮王何等尊贵,怎会容许子嗣有江湖人的习气……”芸娘心中转着念头,言谈愈发谨慎在意。
李七弦客客气气向她讨教烹煮蛼螯粥的方法,芸娘也不藏私,取了粳米和糯米各半,从淘洗开始,仔细教她煮粥的要领。
水米入罐煮至沸腾,适时投入撕碎的蛼螯,少许料酒祛除腥味,最后入盐调味。芸娘指点道:“煮蛼螯粥的关键在于火候,务须使水米融洽,柔腻如一,其中的分寸,只有多试几次才能把握。”
李七弦用心记忆,她是真心诚意向芸娘讨教,希望将来能亲手煮粥给郭传鳞喝。握剑的手不应当拿菜刀,那会磨灭复仇的意志,但无论是父亲的在天之灵,还是唤醒她身心的郭传鳞,都不会希望看到她的生命中只剩下仇恨。
灶头的粥罐汩汩有声,李七弦掀起盖子隙一条缝,热气一团团涌出,水米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平添些许温暖。
当郭传鳞踏进厨房时,芸娘并没有吃惊,她早就料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蛼螯粥只是一个由头,戏肉才刚登场,她垂手站在灶台前,耐心等待郭传鳞道出真正意图。
李七弦盛了一碗粥递到他手边,郭传鳞接过尝了几口,颔首表示认可,朝芸娘问道:“这蛼螯粥的做法,是从扬州韩府流出来的吧?”
竟然是为犯下谋逆大罪的韩府而来!芸娘心中一颤,脸色微有些僵硬,不敢隐瞒,只得道:“是,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韩府了。”
郭传鳞感叹道:“是啊,富贵冷灰,来得快,去得也快,韩家那么大的声势,到如今只留下一碗蛼螯粥。”
芸娘低头不语,尘封已久的记忆一幕幕掠过脑海,烈火烹油,盛极一时,一夜之间翻天覆地,从云端跌落尘埃,到头来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又有谁能想到!
郭传鳞搁下蛼螯粥,悠悠道:“早年你在韩府做过事吧?听你的谈吐,应该不是什么低微的下役。”
芸娘沉默片刻,涩然道:“一个专事煮粥的厨娘,又能高到哪里去!”
“哦,你在韩府只管煮粥?”
“只管煮粥,也只会煮粥,比起有的厨娘只管揉面,有的只管切葱,已经是复杂的活计了。”
扬州韩府鼎盛
之时,食馔之奢华令人咋舌,单揉面切葱就可见一斑,郭传鳞不觉摇摇头,他并不反对口腹之欲,但讲究到这等程度,未免太过浪费人力了。
“韩府像你这样的厨娘,大约有多少人?”
“内外厨房都算在内,得有百把人,这还不算那些为老爷夫人开小灶的厨子。”
“韩府的直系,都有哪些人?”图穷匕见,郭传鳞终于切入了正题。
多年的旧案,也有重见天日之时,不知来人是为韩府翻案而来,还是为了斩草除根。芸娘看了他一眼,深知既然被对方找到,就无可推脱,况且隔了这么多年,她有了丈夫和儿子,韩府不值得她再拼上性命,当下斟酌道:“韩家人丁兴旺,单在扬州就有四支,里里外外数百口人,一时间也说不全,不知郭先生要问哪一房?”
郭传鳞对韩家的详情所知有限,想了想道:“就说说韩扬吧。”
“那就是长房了,韩扬是族长,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名岚,次子名岭,三子名岳,都在朝中为官,韩岚是文臣,韩岭和韩岳都是武官,具体官职,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是很清楚。”
“韩扬兄弟几人?”
芸娘道:“韩扬一辈的男丁有七八人,说不清,扬州的四支,韩扬居长,其下有韩护、韩拓、韩挺,另外还有庶出的兄弟,听说都在外地做生意,除了祭袓外,很少到扬州来。韩家祖上立下的规矩,只有直系子弟才能住在扬州老宅里,那些庶出的子弟和外房的远亲,成年后都远赴他乡另谋出路,只有出人头地,得到族长首肯,才能重新回扬州定居。”
“韩扬庶出的兄弟中,有没有一个叫韩天元的?”
芸娘想了一回,摇首道:“没有听说过。不过韩家在扬州老宅的四房兄弟,取的字里都有个‘天’,韩扬字天相,韩护字天佑,韩拓字天微,韩挺字天征。天元的话,似乎是他们那一辈的人。”
“韩扬的三个儿子是一母所生吗?”
“是的,都是正室李夫人所生。”
“李氏是什么出身?”
芸娘似乎记起了什么,迟疑道:“按说应当是大户人家的闺秀,不过奴仆私下里传言,李夫人是出身江湖,舞刀弄剑,似乎是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