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弟做出这个决定,也是万般无奈,她真的不是不想给唯一的独生女儿找个好一点的人家,村里有房有田的老户,女儿高攀不起,邻村与王家家境类似的人家,招娣要是个懂事的孩子,肯听话、肯做活、肯像她一样吃饭在后挨打在前,就是手笨点不会纺织赚钱,也不是找不到婆家的,所以,她每次看到女儿不懂事,打骂教训起来,比王家的任何人都积极。
她也想过,再次一点,远远地瞒了村里人并女儿,只要肯出价钱的,把招娣卖给半百的鳏夫与人做后娘,或是寻个需要人照顾的傻子、瘫子,招娣一个黄花大闺女,身价总比被卖的寡妇人家强,是不用愁不能为王家换个一猪半驴的,到时候,有了这笔进项,她为王家生了个丫头的罪孽,就可以稍微抵偿一二了,可赵小六!赵小六有什么?赵小六是决计出不起什么彩礼的!他们家除了头上一个屋顶,四面四堵墙壁,就只有身下的铺盖,身上的衣裳,明天的饭食还不晓得在哪里呢!
赵小六哥哥把被窝在杂货铺换了酒钱的事情,存弟还不知道,但是他家能为这桩婚事出个猪爪,如今存弟夫妻并王家婆婆,都得承人家一份盛情了!
谁叫女儿单独与他过了夜呢!
这王招娣一介黄花大闺女,先前不管怎样惫懒不听教训,总有个女儿身在,要堂堂正正地嫁人、要财礼,娘老子都还有那么点底气,无论如何要从她未来夫家身上狠狠啃一口肉下来填补自家,可现在被人取了巧去,人家肯认还好,不肯认的,就是现叫了招娣去跳河投井,她也起不了贞节牌坊,算不得良家妇女啦!再说,赵小六兄弟又是村里有名的无赖混混,又是村里老户,兴起舆论来,她一个新户人家,怎么抵挡得过!哪怕女儿真是被人强了,老户们彼此庇护,说是招娣勾引,反把他们一家盖上黑锅,赶出村子,都是很有可能的!
赶出村子!存弟一转到这个念头就被彻底吓到了,她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受穷挨饿,反正她在村里就从来吃不饱饭,白天为了做活吃一点,晚上那顿是毫无必要的,被赶出村子最多,多饿一顿饭,可是王希的学业好不容易来的,怎么能就此失去呢?她把这层意思和丈夫婆婆一说,她丈夫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霎时间矮了三尺,她婆婆目露凶光许久,最后也只得应允了此事,答应成全王招娣和赵小六先身体交流再结婚的美事,而且还说:“到时去求求周大善人,说不定会赏两个盘盒呢。”她一边说,一边把牙咬得咯咯作响,想来对此事极为不满,全家只有王希一个年小不懂事,听得姐姐要出嫁,没有为自己损失了一笔可观的财礼而悲伤,反而为将来婚礼上能吃到“周大善人赏的盘盒”而雀跃不已。
赵小六不知道他们打着这些算盘,等招娣爹与他一说,倒是傻了半日,娶媳是他一直想的,王招娣却不是他一直想的媳妇儿!和鸡鸣村大部分的男人一样,他对媳妇的期望就是能做活,能生娃,隔两天为他充当拳击运动的沙包——要是带着一两箱子嫁妆,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拿到祠堂里去,还不妥妥地能赌上十天半个月的!招娣这么个小小的个头,放在往日,他得了机会设法摸上两把讨点便宜是一回事,做媳妇是不太喜欢的,太小,做不了什么活,又不会纺纱等精细活,养不活他一个大男人,而且说不定一场风寒一顿打就呜呼了,他的梦想,还是能娶个十四五的财主小姐,身量长大足够他打得高兴,嫁妆足够他赌得开心,赌干净了还能回岳家要,再次点娶个十二三的老户家女儿,没嫁妆也能做活养活他,至于才八九岁的招娣……等他到了三十岁,大概会考虑考虑看,这也是娶这个年龄女孩子的男方平均年龄,不过,王家说了不要财礼……
这句话就足够吊住赵小六了,何况他兄弟还在旁边极力劝说:“虽然不能做活,总能洗衣做饭!”他的兄弟也有自己的打算,一是明面上说的,家务方面的便利,二是养不活的话,穷人卖妻,是没有人笑话的,卖了招娣,又够他们赌个三五日,这都是他与赵小六私下的计较,另一处意思,他却没有与赵小六说。
邻村有那种赌棍,输得精光,老婆孩子都赌干净了,却还能上赌桌,凭什么?赢的时候,拿三五十个钱买酒,输的时候,仗着面白无须,与人溜到旁边野林子里去,撅起屁股,做充当女人的勾当!这事他们兄弟都是知道的,对这桩稳赢不输拿后面抵账的生意佩服得了不得,可惜赵大面黑须长,欲卖无门,赵小六生得稍微白净些,又胆小怕疼,所以始终不敢开张,要说动媳妇替老公肉偿了赌债,又偏生父母下得早,没为他们定下哪怕一门娃娃亲,现在天上白白地掉下来一个媳妇,可不得拿稳了!
“等到小六输红了眼睛,不怕他不听,招娣丫头一个女人家,本就该以夫为天的,常言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了我这满门赌棍,就该随了做娼的,不做是她没理,不敬夫主,不听大伯,该下地狱的。嗨,她懂得什么,一顿棍子招呼过去,定然依从。”先前赵小六丢了他逃命,祠堂里得了钱想到摸牌也没想到寻他,现在弟媳妇还没进门,他就预先把弟媳妇的相好并兄弟的翠绿销金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