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奏,王莽却大发怒火,认为这是欺君,将其下狱!又下文告责备四辅三公……”
第五伦颔首,王莽那份诏文的内容,他还记得,大体内容有两点:
第一是质问东方聚集的盗寇:何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第二则是告诉文武百官: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盗贼了,必须重拳出击!
于是群下愈恐,要么开始不说实话,一口咬定自己治下只有小毛贼,没有成群结队的盗寇。至于说了真话的,不但会被王莽申饬,还不得擅自发兵去剿,得等中央的“王师”来,结果便是赤眉越闹越大。
第五伦今日是带了考较的态度的,遂问王闳:“此为王莽之失,大夫以为,当时应如何做,才能阻止赤眉横行?”
王闳道:“大军进剿只是下策,军之所处,荆棘生焉,更何况新军军纪极差,百姓便唱‘宁逢赤眉,不逢新军’。”
“依罪臣愚见,当时的上策,当是多听取民舆,轻徭薄赋。”
王闳再拜道:“当时王莽既无悯民之心,新莽官吏更无财力能力推行,但陛下却能!稍稍约束黄河,行屯田法,让数十万流民有所安居,有一条活路,便能断绝盗贼来援,泰山赤眉残党便会越来越少,最终败亡。”
“妙啊。”第五伦拊掌而赞:“确实,剿除盗寇,乃是校尉之事。”
“但轻徭薄赋,组织屯田,监督各郡执行,则是州刺史之事。”
“还请王公,试任兖州刺史!
……
“昔日孔子孔子过泰山之侧,遂有‘苛政猛于虎’之识,早在春秋时,鲁人便宁可三代人亡于泰山恶虎之口,也不愿去奔赴三桓苛政,如今亦然。”
“而外头若无苛政,放着好好编户齐民不当,何苦赴猛虎之口呢?还望王刺史能助予,除兖州‘猛虎’!”
等第五伦车乘离开泰山郡时,走马上任的兖州刺史王闳看着腰间沉甸甸的印绶,亦然感觉有些发懵,他情绪很复杂。
有历任三朝,终于得到重任的欣慰。
有第五伦不计较自己族姓,加以信用的感动。
但更多的,则是对自己能否干好兖州刺史的担忧,自己一个前朝余孽,能号令得了诸郡太守么?奉命进剿泰山的将校,能给自己面子么?若搞坏了兖州的事,如何对得起第五伦的厚望?
王闳无比纠结,手笼在袖子里,犹豫许久后,他取出了那粒毒药——医者向王闳保证,这次一定会致死!这次一定!
然后,将它丢在地上,踩在脚下!
王闳朝第五伦车驾远远作揖,而第五伦,也掀开车帘,回首看向那巍峨的岱宗。
没有“真矮”的高傲,只有谦卑与敬仰。
千年来,泰山就这样静静地俯视天下,它看到苛政猛于虎的哭泣,听到夫子登顶后的唏嘘感慨,也见证秦皇汉武一次次封禅的辉煌与荣耀,更有随行挑山夫肩上流下的汗,赤眉战士沾了它的红土抹在额头的决绝!
然泰山无言,一如诗云:泰山岩岩,徂徠之松,新甫之柏。
放下车帘,第五伦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往来于鲁地了。
“不必登上你顶上耀武扬威,平息战乱,让你重新归于安定,让你见证这兴亡故事的结局,便已足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