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邓禹都如此说,刘秀只觉深深的失望,好在邓禹话音一转:“然臣以为,必有淮南藩篱形势之固,然后金陵方为可都!”
“朕总算听到谋国之言了!”
刘秀很认可邓禹的看法,感慨道:“如今大汉以江淮为险,而守江莫如守淮,淮甸者国之唇,江东者国之齿,唇亡则齿寒啊。”
“如今汉魏南北分疆,两淮皆战场也。淮南乃是五方人民所聚,四海百货之所集。田畴沃衍之利,山川薮泽之富,淮北不能与之相比。”
“在险要上,淮南之东,根本在广陵,而山阳、盱眙为门户;淮南之西,重镇在合肥,而钟离、寿春为捍蔽。若第五伦再至,朕必倾国以争之,依靠长淮山泽,不利于骑兵,靠南方步卒,往来角逐,见利则进,择险而守,胜负之数,大约在五五之分。”
在淮南和第五伦打个平手,这是刘秀有信心的。
“但倘若弃广陵而都金陵,势必让世人觉得,朕已无北进之心,欲偏安于东南扬州,与第五伦划江而治了!一时人心骚动,等魏军再至,汉军若不以背水必死之志,纵以举国之兵八万之众,敌第五伦数十万大军,众寡殊绝,料无胜机,势必败退江东。”
刘秀又想起了那个让祖先刘邦不得安眠的敌人:“两百年前,西楚霸王项羽败退垓下,最后逃到大江乌江亭,乌江亭长驾船来迎,说‘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
“但项羽只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
“项羽,只是无面目见江东父老么?”
刘秀自己摇了摇头:“不止如此,项羽看似孟莽,实则心细,他想必也看来了……”
站在临江的楼阁上,风吹拂着刘秀的美髯,邓禹的目光随其手指看向他们背后那片土地:
“江东一隅,吴会、丹阳、豫章三地,口数不过两百万,哪怕穷兵黩武,甲兵亦不过五万,一旦渡过去,休说什么中兴,连自保都不够!”
“江东之形势,系于淮南、江汉,敌在淮南,而长江之险,吾与敌共;敌在上游,而长江之险,乃制之于敌矣。若朕被第五伦逼到江东,等魏国先略取益、荆,令岑彭在江陵等地筹集艨艟大舰,顺流而下,不消半月便能抵达钟山之下;而两耿在淮北大众分兵渡江,沿江镇戍必为其所拔。”
“到时候,哪怕金陵再有王气,亦将在西、北两面夹攻下,黯然而灭了!”
这是刘秀肺腑之言,哪怕刘秀真是天命之子,一旦退到江东,也根本秀不起来!
只可笑大汉的文武群臣,除了那些一心想跟刘秀打回北方的死忠外,其余人还以为,他们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腾挪后退,殊不知,身后这条大江不但对敌人而言是天堑,于复汉大业而言,亦是万丈深渊!
“陛下英明神武,远见卓识!”
邓禹心服口服,原来刘秀一直看得清清楚楚,但同时也感到无比的悲凉,这么英睿的圣天子,怎么就摊上这样一块让人有心无力的地盘呢?
这就是刘秀面临的两难局面了,若拒绝迁都,一来会伤了土籍大臣之心,二来会减弱发布图谶的效果。而若同意,不但会伤了主战派的心,让他在来君叔、刘植葬礼上立誓报仇的话犹如放屁,也会彻底丧失与第五伦争衡的机会,他刘秀,岂能像公孙述那样,自满于做一个偏王等死的君主?
刘秀颇为纠结,他不想有取舍,他全都想要,手里的牌就这么多,再没法轻易放弃。
“臣有一策。”
邓禹适时提议:“魏主第五伦为凑‘五’为吉数,不但自号五德俱全,旗帜用五色,连国都都想定五个!眼下魏国已有西都长安,中都洛阳,北都邺城。”
“第五伦虽不足学,然大汉上承周朝火炎赤德,何不效仿西周时周公旦营建洛邑,江都为京师不变,金陵为陪都呢?”
刘秀缄默了,久久地看着邓禹,似乎不认识这位亲密臣友,最终叹了口气:“此乃良策,朕且再思量思量。”
邓禹应诺而出,神色如常,然而出来后,却在宫外钻进马车后,重重地锤了一下车壁!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在后悔,他在自责!
邓禹想起了江汉之畔,马武骁勇无畏的突击,而自己葬送万余大军,沉于汉水的屈辱。
邓禹也想到了来君叔、刘植死守彭城的忠勇。
他脸颊上流下了一串眼泪:“诸君皆欲为了陛下无畏前行,但邓禹无能啊,时至今日,竟看不出大汉光复中原胜算,只能盘算后退了!”
那位派人指点吴会四姓,让他们提议迁都金陵,博得满朝泰半文武附和的“高人”,可不就是他邓禹么?
邓禹抽出怀中那份没敢献出去的奏疏,上面是他为刘秀制定的新战略,邓禹低声重新念了一遍:“臣窃料之,中原难以速复,第五不可卒除。为陛下计,惟有迁都金陵,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
当然,在退保江东后,邓禹还有一系列后手,诸如派数千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