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坦甘加一脸惊恐哑口无言的空当,泰尔斯拿起笔,诚心诚意、认认真真地照着阿什福德管家提供的草稿抄了一封感谢信,送达翡翠城的丧葬业巨头——波蓬家族的妥丽儿老夫人提前归还了一笔为额三万五千一百一十八枚金币零九枚银币外加四个铜子的空明宫借债,兑票直递王子殿下的书桌。
此外,老夫人还在信中热情又冷酷地暗示,若有不足,波蓬家族将很乐意提供等值服务,例如为王子本人提供从制棺到凿碑,从掘墓到葬仪的一系列尊贵服务。
(“当然,王子殿下身体康泰,长命百岁,想必短期内是用不上的”——老夫人的亲笔信)
可惜的是,从“黑目”约翰一世开始,璨星王室就有火葬的传统,面对如斯热情,泰尔斯再是眼馋也只能敬谢不敏。
(“啥叫贪死人钱啊,托尔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这叫生命的循环……”——王子殿下举着三万五千金币的兑票,死命闻着上面的墨香味,所发出的牢骚)
书房里,坦甘加终于从最初的震颤中冷静下来,但接下来的几分钟略显尴尬。
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反应过来的海狼船主先极力喊冤,抵死不认,请求辟谣,但面对“空明宫群众线索举报”这种来源可靠又铁证如山还民心所向更不容辩驳的事实真相,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大名鼎鼎的海狼在代表正义与法律的王子殿下面前幡然醒悟,诚心悔改:
“哎呀,殿下……我手底下有几个签临时短约的新水手,他们业务不熟,匆忙之间不慎误接了一笔生意,护送夜之国的大人物前来翡翠城……没错,就是那位黎伯爵!但是我发誓,全程都是那几个临时的水手搞的,我压根不知道吸血鬼们在船舱里带了什么随从……当然,此事我虽不知情也未参与,莫名其妙被无辜牵连,但我毕竟是他们的船主,监管不严督察不力是我的错,我责无旁贷,绝对不推诿卸责……”
“哦?”
“我发誓,手下载他们来的时候我是真不知道!殿下您知道的,吸血鬼们行事神秘,从来不许人多问……我,我真的从未参与他们谋害公爵的阴谋,要是我提前知道,那我……那他们给再多钱也不载啊……事发后我马上认识到错误,立刻采取了措施,已经在海上解雇了那几个短约水手……唉,我失察至此,当真追悔莫及……但天可怜见,我从未想过背叛,遑论谋害詹恩公爵啊!殿下,您要相信我啊!”
泰尔斯若有所思地挠着下巴。
“哦,这样啊……我当然是相信你啦,毕竟人谁无过呢?”
坦甘加感激涕零,直到王子的下一句话:
“但是詹恩相不相信呢?”
坦甘加的哭脸僵住了。
泰尔斯看也不看他一眼,先是在城管署关于不夜宴游的一百七十页总结(自夸)报告封面上画了一只造型夸张的双色奶牛猫。
他再在随公文而来的另一封、名为反省请罪实则阴阳怪气的请罪书(“自殿下掌印空明,全城振奋,激流涌动,官署上下无不弃个人薪资于不顾,理桉治事倍于以往,康慨任事宵衣旰食,日夜班次轮转不歇,分内分外无分你我,舍生效死莫敢稍怠。夫余遍历翡翠三十载,未有如殿下之砥砺所部、催人上进、威加内外,泽惠一城者,此诚南岸之大憾,王国之大幸,人世之大贤,千古史书之巨观也。”)上大气地写下“今日发薪,补足积欠”。
“巨观你个锤子——抱歉,不是说你……对了,我听詹恩说,你们海狼的业务不止是保镖和运输,偶尔也搞搞绑架和勒索?”
泰尔斯边写边说,有意无意:
“那,十几年前,那艘送费德里科去公海,最后把他放跑了的船,不会也是你的人在开吧——哈哈哈,开玩笑,玩笑而已嘛!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你们……只是真巧啊,也是在海上和船上出的事……我要是詹恩,啧啧……哎呀别紧张嘛,哪怕詹恩知道了,只要夜之国和费德里科肯为你作证,证明你是无辜被牵连的……哎就算没人作证也没啥……以詹恩明察秋毫、心细如发、眼里不揉沙子、手里不容冤桉的性格,嘛,想必也不会怀疑你的忠心……”
在坦甘加不断变换的表情和眼神下,泰尔斯澹定地折起给妥丽尔老夫人的信,交给怀亚放入信鸦脚筒。
“……顶多怀疑你的能力罢了。”
坦甘加才擦干眼泪,脸色煞白。
他抬头看向泰尔斯身后的墙上——画框里的初代南岸公爵,“致命鸢尾”正平静地把玩匕首,嘴角上翘,似笑非笑。
“殿下,我能问问吗,您是从哪儿知道,费德里科少爷乃是上了我的船偷渡来……”
因为你的某位乘客嘴巴不严。
“群众线索举报。”泰尔斯轻声道。
坦甘加皱起了眉头。
在好几秒的痛苦犹豫后,他咬了咬牙。
“但是如果我帮了您这个‘小忙’,而詹恩大人出狱后,发现我对他的命令执行不力,甚至怀疑您今天召见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