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根沉默了一阵,端起被妮娅重新添满的茶杯。
泰尔斯静静摩挲着左手的伤疤,一言不发。
片刻后,喝完水的梅根缓缓道:
“两千年前,对至高明神的统一信仰,铸就了远古帝国的无边辉煌。”
“一千年前,圣日信仰的强势崛起,见证了最终帝国的中兴复立。”
说到这里,祭祀的眼中不可避免地闪过向往和敬畏。
但她随即一黯:
“可是,当魔法的功利信条盖过了信仰的高贵坚持,明神公教自我崩溃,便预示了远古帝国的衰落分裂。”
“而法师们疯狂而毫无底线的索取追求,则带来了亘古以来的最大危机,直到终结之战,他们自食恶果、自取灭亡,弹响了最终帝国的尾音。”
说到这里,梅根抬起头,直视泰尔斯,眼神严厉:
“而你,孩子,你早已见识过那些怪物的威能,恐怖,残忍,以及疯狂。”
远端的基尔伯特欲言又止。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思绪纷杂:
“灾祸?”
梅根观察着他,缓缓点点头:
“灾祸。”
“而那只是他们的恶果之一——尽管是最糟糕的。”
尽管无数次在拉蒙、艾希达和典籍书本的暗示里得到答案,但当此世的权威教会,如此正大光明地告诉他时,泰尔斯发现,自己依旧没法习惯。
年少的公爵想起龙血一夜,曾经淡化的血腥味似乎又回到鼻下。
让他一阵反胃。
“谨记,这就是‘幼子之道’,起于傲慢,历经无数,终于悔恨。它是恶魔的最爱,邪恶的宠儿,灾厄的摇篮,不幸的起点。”
梅根突然揪紧了语气:
“而泰尔斯,你更要警惕。”
王子微微一惊。
我?
只见梅根严肃道:
“因为幼子之道,其害化身无数,它会以多种面貌,改换称呼,变幻形式,在各个时代显现,如阴影般挥之不去:夺权者美曰生存,逐利者鼓吹繁荣,溺欲者高歌自由,寻位者借口尊严,求知者诉诸好奇……”
“一叶障目者,自取灭亡,绝不仅魔法一例。”
梅根顿了一下。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努力理清纷乱的感觉,抓住逻辑:
“但是……”
“照这么说,祭祀女士,难道你的信仰,你的神灵,就不会成为幼子之道的受害者吗?”
梅根表情微变。
泰尔斯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反应:
“比如说,当世人相信落日女神,以至于盲信狂热,不惜代价打压异己,诉诸极端非此即彼?”
“甚至,你现在的说法,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也落入‘幼子之道’的窠臼里?”
年长的祭祀沉默着。
但出乎他的预料,本来以为对方又要拈轻避重、巧言辩解的泰尔斯,只看见梅根的神色微微一黯。
“当然。”
祭祀身边的妮娅听得很是认真,泰尔斯毫不怀疑,要是给她一支笔,她马上能开始记笔记,详实周全,也许还带着重点内容感想。
梅根轻声喟叹:
“虽然不愿提起,但是,是的,你说的没错。”
泰尔斯皱起眉头。
“在我们的先辈与魔法和法师,与幼子之道斗争的岁月里……”
“传扬万方的明神公教,曾征召神殿护军,刑罚异端;”
“慷慨无私的圣日教会,亦曾设立裁判所,纠风正信。”
梅根面色凝重,眼神警惕:
“狂信不分底线,排异只论立场,遏制余声,唯我独尊,所诉诸之手段更是险恶万分,无所不用其极……”
“于传教无益,徒劳空耗,更树敌无数,恶名远扬,终迷失自我,罪孽深重。”
梅根肃穆抬头,仿佛压在她肩膀上的不是祭祀袍,而是厚重的历史:
“那是信仰与教会的历史上,最丑恶与不堪的一页。”
泰尔斯皱眉看着她。
“过于尊崇某物某道,无限拔高它们的高度地位,抛却敬畏与底线,藐视其他的道路与选择,无视他者的意愿和意义,这恰恰是幼子之道的祸患所在。”
“历史上,本该为神之长子的信徒们,我的兄弟姐妹们,有不少人都逐渐失去本心,忘却天职,最终悲哀地走上了同一条路——自矜,傲慢,无知而不自知。”
梅根轻声叹息,足见惋惜与哀叹:
“他们没有通过考验,走上了他们本该竭力拒绝的道路。”
说到这里,梅根重新开始做祈祷式,吓得一旁听得入神的妮娅也手忙脚乱跟着祈祷:
“神灵本自完美,完美到甚至能包容不完美——比如它的信徒们。”
“神灵威能无限,”祭祀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