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祭祀的话很慢,却没有了方才的咄咄逼人:
“如果只因你不信神,我就要烧死你,那只会徒增你的厌恶和反叛,巩固你的立场和心志,而无助于信仰的传播,更违背神灵的初衷。”
梅根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他:
“因恐惧而成的,不会是坚贞的信仰,而只能是渐次累积,终将发泄的无尽恨意。”
“相信我,历史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梅根有意无意地瞥了同样皱眉的基尔伯特一眼,淡淡地道
“而恰恰相反,现实的磨难,往往会带来精神的升华——千百年来许多伟大的先知与神使,正是在迫害与苦难中醒悟,让信仰的真谛扎根人群,流传更广。”
泰尔斯不无讶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落日女祭祀。
这种态度……
不像印象里的教会人士啊?
梅根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所以,尊敬的公爵殿下。”
她第一次使用了尊称。
配合上她软化下来的内容和友善起来的语气,泰尔斯发现,不管怎样,他对女祭祀先入为主的刻板观念已经渐渐消失。
梅根肃穆道:
“只有邪神与恶魔,只有狂妄的凡人,才热衷于宣扬血腥和暴力,享受杀戮与毁灭,依靠压迫与强权来争权夺利、排除异己,倚之为胜,以之为傲。”
泰尔斯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
“然而真正的神灵——一如我们的落日女神——包容万物,宽恕一切,对于迷途的羔羊,甚至对于异信异教,它们也给予怜悯和原谅,帮助与引导。”
“这才是信仰存在的意义——拯救。”
梅根祭祀言罢微微一笑:
“所以请放下你的敌意,泰尔斯,开放你的胸怀,从怀疑者变成宽容者。”
“因为神也是这么对待你的。”
泰尔斯皱眉看着她。
远处,基尔伯特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喃喃着“果然我还是想念斯蒂利亚尼德斯那老家伙”之类的话。
几秒后,泰尔斯长出一口气,不得不调整好自己的态度:
“那好吧。”
奇怪,说话的方式明明天差地远,但不知为何,泰尔斯就是想起了自己面对老乌鸦时的场景。
“所以,您是要教导我,如何去信仰女神吗,丽芙·梅根祭祀?”
公爵正色道。
梅根笑了笑,从茶杯里再呡了一口。
当她放下茶杯时,语气重新变得深邃神秘。
“数百年前,世上有一位遭逢不幸、家业衰落、前途断绝的青年。”
泰尔斯一怔,为对方开始讲故事而感到错愕。
“他在走投无路时,得到了神的启示。”
梅根一脸苍茫,仿佛在那一刻置身故事之中:
“于是青年循着神意,面朝夕阳,一路西行。”
是……不幸青年遇到神启的救世故事?
泰尔斯向基尔伯特望了一眼,发现后者脸色微变。
梅根的语气变得阴沉:
“白日将近,青年却西行不辍,他的前路越发黑暗凶险,他的眼前越发迷茫混乱。”
“终于,在落日时分,在无月无光的幽深黑暗里,筋疲力尽,精神恍惚的他,失去意识,失却希望,恍惚间踏入冰冷的牧河中央。”
可女祭祀随即话锋一转:
“而在无情的河水就要漫过他头顶时……”
梅根的话语严肃起来:
“仿佛得到命令,那一刻,黑暗的长夜云开雾散,莽苍的世界天地重光。”
传统戏剧般的转折吸引了泰尔斯的注意,他饶有兴趣地把故事听下去:
“彼一刹那,漫天的星辉为他亮起,无尽的星辰重新闪烁。”
梅根祭祀的表情变得威严而肃穆,仿佛神灵就在眼前:
“一如明神创世。”
“一如圣日开天。”
“一如终结之后,万物重生。”
梅根的眼里仿佛有万丈光芒:
“将不幸又幸运的青年,从绝望与悲伤中唤醒。”
泰尔斯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创世,开天什么的……”
“太阳下山了,天就黑了,星星就出来了,”泰尔斯小声喃喃:
“我以为,这算是自然常识,不能算神迹?”
梅根微微一顿,看向忍不住发言打断故事的公爵。
但女祭祀只是扯了扯嘴角,就把故事继续下去:
“于是,就在那奇迹的一天,青年立足于漫天星光之下,感召到神的意旨,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发下庄重的誓言。”
“在重重磨难面前,他要振作自我,砥砺前行。”
“而他要复兴的,不只是大厦倾颓、中落已久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