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套着雇佣兵特有的、微有磨损的轻便皮甲,却装备着足足八九把武器:
男人的右手抓着一长一重两把十字剑,背后绑挂着略见陈旧的单手斧和一袋弩箭,左腿挂着一柄上好弦的步兵弩,右腿束着一把无鞘马刀,腰后别着一柄带着血迹的榔头锤,腰侧绑着磕破了一角的直刃军刀。
就连嘴里,也咬着一把小臂长的短剑。
就像个……人形武器库。
泰尔斯呆呆地想。
穿着像雇佣兵,是灾祸之剑的人?
不。
不太像。
这个男人年纪不小,也并不整洁。
事实上,他一头乱发过耳,仅用一根肮脏的细绳绑在脑后,整个人形容邋遢,鼻青脸肿,右额少了一块头皮,左眼还带着黑框似的淤血,浑身上下除了那副皮甲尚算崭新之外,都是破破烂烂的衣物,有些地方还可见到清楚的血迹和伤口,从划伤到淤青,门门总总,类别不一。
乍一眼看去,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就像刚刚从被绑在马后,在沙地里拖了一圈回来似的。
但特别的,是他的下巴。
尽管他显得肮脏邋遢,还有些毛发旺盛,但这个男人却把下巴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仅留下一片青色,跟上半张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等等,胡子?
泰尔斯突然一个激灵。
他看向这个男人的额头,顿时生生一震!
果不其然。
那里是一个狰狞而可怕的血色烙印。
一个古帝国字母。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身侧的这个男人,看着他从嘴里取下短剑,看着他龇牙咧嘴地拱了拱背部,摆了摆上臂。
就像久未出闸的战马,活动着关节。
是他。
泰尔斯呆呆地想。
虽然剃了胡子一时认不出来,但是……
是他。
“动作很漂亮。”
刑罚骑士,萨克埃尔表情平淡地站在泰尔斯的身侧。
他带着黑眼眶的左眼微微眯起,扫视着眼前的诡影刺客们,用特有的枯燥嗓音,冷冷地对王子道:
“走神很愚蠢。”
周围又沉默了一阵。
那一刻,泰尔斯瞠目结舌地看着换了一套形容和装备的萨克埃尔。
另一边,钎子也难以置信地望着倒毙的手下。
就连被死死困住的约德尔也微微一颤。
“你又是什么来头?”
钎子收起震惊,打起万分警惕,浑身绷紧地望着萨克埃尔,示意刺客们把约德尔困得更紧一些。
这个男人……给他很不好的感觉。
萨克埃尔冷哼一声,似乎没兴趣理他,只是盯着被俘虏的约德尔,缓缓摇头。
“我们的哨戒呢?”钎子审视着这位新来的客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萨克埃尔轻轻蹙眉。
哨戒?
“没遇到。”萨克埃尔摇头喃喃道。
嗯,来的路上,除了一些躲在黑暗里的瞎子——萨克埃尔想了想——似乎没遇到过正常的哨戒。
比如……
冰川哨望那种难缠的角色。
想起不愉快的过去,萨克埃尔就狠狠皱起眉头。
他的身边,泰尔斯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你,你找到剃须刀……呸呸……你还活着?”
泰尔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上下打量着萨克埃尔,僵硬而笨拙地问道。
“嗯。”
萨克埃尔依旧眼神缥缈,似乎注意力欠奉,像一个困顿的病人一样哼了一声,以示回答。
泰尔斯讶异地眨了眨眼:“那些敌人呢?”
那些……围攻你的人呢?
萨克埃尔搓了搓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光源。
“跑了。”他沉闷地回答。
星辰王子不解地转转眼珠:“跑了?”
“他们就这么跑了?”
怎么可能?
整整十八名灾祸之剑就这么……放过你了?
泰尔斯无法理解。
萨克埃尔拉了拉自己的雇佣兵皮甲,极度不适地晃了晃肩膀。
没错,跑了。
出狱的刑罚骑士默默回想着刚刚的战斗:
那些贩剑的,他们跑了——跑了多少个来着?
萨克埃尔挠了挠头。
两个,还是三个?也许是四个?
唉,记不清了。
想到这里,萨克埃尔不爽地吐了一口气,痛苦地捶了捶额头,悲哀地觉得:
他大概是……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