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海眼——这地方真有那么晦气?”第一个水手皱起眉头:“大家的脸色都很差啊。”
“当然,你想想看,”老水手呸了一声,表情不佳:“就在我们脚下,不知道多深的海底里,埋葬着整个帝国,还有好几百万的帝国人,被海水泡成了枯骨,被海鱼啃成了碎片……”
“传说,他们的冤魂六百年都不得安息,充满了怨恨和痛苦……”
“这里每年都有怪事发生,很怪很怪的那种……”
但青年看不见自己背后的景象。
即使他转过头的时候,水手们便收起眼里的情绪,低头干自己的活去了——是以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在这艘船上真实的地位。
他为什么这么愚蠢?
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舵手,体内的那颗心脏正在越跳越快,血液越流越快,整个人都越来越烦躁吗?
他为何还要对那个舵手喋喋不休?
他不知道,船上几乎所有人在看向他的时候,眼里的瞳孔都会缩小,然后释放出厌恶与恶心吗?
他不知道,船底的一块木头已经不堪重负,随时有可能被一个巨浪掀起吗?
他不知道吗?
当然——泰尔斯继续发笑——船上的所有人,他们也看不到,大约数千米之外的浓雾中,一艘挂着血色鹦鹉旗的狰狞战船,正与他们相向而来。
上面的凶狠海盗们,张开腥臭的大口,在喧嚣与迷醉,在酒与血中,数着自己几天前的收获,玩弄着瑟瑟发抖的俘虏——特别是女人们。
海盗的头子还在兴奋地宣布,再抢一艘船就回港。
海盗们的武器库里,擦得锃亮的刀锋与剑具,弩机与投射弓都在静静等待。
那个青年男子,和他所在的船——他们为什么这么愚蠢?
为何还要向前航行?
明明这么简单,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知道?
他们身处最神奇的世界,却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
真是浪费。
真是无趣。
泰尔斯抑制不住地觉得烦躁。
他又转过头。
咦?
他看到了月光下的一颗沙。
沙子。
奇妙的造物。
它和它的无数同类堆叠在一起,用同样奇妙而平均的相对位置,构筑了一整个沙漠。
就这样,无数的沙子摩擦、挤压、紧贴着彼此。
就这样,无数的沙子推动、抗拒、远离着彼此。
泰尔斯看着沙漠里的每一颗沙子,心中感叹:他们组成了同样奇妙的沙漠。
他再次转头。
看见了——一片黑暗中的叶子?
这次他有经验了。
不仅仅是叶子。
是森林,夜空下的幽暗森林。
丛林里隐隐约约露出一双双发着荧光的眼睛——那是无数捕猎或者被捕猎的动物。
但他们还是太可怜了。
泰尔斯在心中轻嗤。
一头獾开开心心地在湿润的泥土旁挖着一个蚂蚁窝,这个窝里有头巨大的甲虫,这让饥肠辘辘的它大喜过望,可惜,它根本不知道,数百米之外,与它有过一夕之欢的伴侣,已经成为一头独狼的口中猎物。
而捕猎到一头獾,正为晚饭而雀跃的一头老独狼不知道,与它混过同一个狼群的一头同类,正在另一处树下,被一头丛林黑豹从树枝上扑下猎杀。
黑豹也不知道,她六年前生下的后代,正在溪边,在一头发怒的巨犀牛蹄下奄奄一息,即将死去。
巨犀牛更不知道,在小溪的上游,一群全副武装的人类正兴奋地将它的表亲的遗体、剥皮、留骨、取肉。
而这群人类同样不知道,在身后密集的丛林里,无数闪着紫色幽光的眼眸正在冷冷地盯着他们,并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拉开手中的弓箭。
这些有着紫色眼眸的尖耳朵生物们大概也不会想到,数里外的一处林中岗哨,他们的一位同类正在与另一个白色皮肤的尖耳朵生物展开弯刀对刺剑的生死搏杀,并在最后时刻被一剑穿胸。
白肤尖耳的胜利者狠狠地呸了一口,不屑地离去,任由地上睁着紫色眼眸的尸体慢慢腐烂,然后被旁边的一群蚂蚁化作食物。
这群蚂蚁是几天前才迁徙到这里的,灰头土脸的它们是另一场战争的失败者——另一个强大的蚁群将它们赶到了这里。但它们也许会很高兴知道,将它们赶出栖息地的宿敌群落,不过刚刚搬回一头老甲虫的尸体,就在一头淘气的獾爪下遭遇了灭顶之灾。
泰尔斯静静地看着一条最完整的食物链主宰着这里的一切。
它们——这些生物都不知道这一切吗?
真是,有趣又可悲。
就在此时,泰尔斯忽然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