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不变,淡淡道:“左中郎将不必羡慕,听说您亦有一女名琰,年方十四便已才名远播,日后大可与小女共事一夫,那才是佳话!”
说罢拱了拱手,也不理呆在当场的蔡邕,便欲转身而行。
“司徒,下官尚有一事!”蔡邕连忙又道:“太师嘱下官上禀司徒,今日午间想为婚事过府一叙,不知您可有闲暇?”
“什么?”王允一怔道:“此前太师不是已经亲自到府行了纳采、纳吉、纳征和请期之礼吗?如今婚事转眼便至,为何还要来府一叙?”
蔡邕有些难以启齿道:“听太师言道,久闻貂蝉小姐艳冠长安。却始终未得一见,大婚之前很想亲自一睹芳容……”
王允再次怔住,一颗心儿却是气得直欲炸了开来。哪里有大婚之前便提出与新娘见面的?《诗经》云:“人而无礼。胡不遄死?”董卓这等蛮横要求不仅仅是对礼仪的践踏,更是对他王允*裸的羞辱!
他盯着蔡邕那张赔笑的面容。正想不顾一切的迎头痛斥,突然间心中一惊……郿坞战事正急,又发生了吕布遇袭这样的大事,任他董卓如何荒淫无道,也绝对不可能在此时生出这等荒诞的念头来!难道,是董卓对这门亲事起了疑心?
他悚然心惊,顿如炎炎夏日下一盆冰水泼遍全身,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摆出一副恰如其分的疑惑和微愠之色道:“《仪礼》之规,即使是操办婚事亦需从简,太师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于礼不符。若传将出去,岂不令天下人笑话本官与太师不懂礼仪!”
“司徒说的极是!”蔡邕显然早有准备,立即道:“太师位极人臣,当然是明礼之士。他所以想要求见贵女,其实另有隐情!”
“哦?不妨一说!”王允心中提防之意更重,他轻笑道:“若有言之有理,本官当然从善如流!”
“如今汉室危亡。太师与司徒同为当朝中流砥柱,如今又携手联姻,共扶天子。可谓是志同道合,天下景仰,也只有战国时‘将相和’的美谈才能与之相媲!”蔡邕不紧不慢道:“然而您二位皆为重义轻名之人,当然不可能四处宣扬,于是李儒先生建议,由太师亲领下官来府,专为贵女作赋配画。请司徒放心,太师亦不愿旁人知晓,是以此次过府必是轻装简从……”
王允明白了。这是董卓逼着他王允向天下表明立场啊!
他装出一副醒悟之色道:“如此一来,此赋便可从左中郎将之手广传长安直至整个天下。世人便可从此次秦晋之好中看出我两家精诚团结之本意啊!”
“正是正是!”蔡邕连连点头道:“所以太师这才不揣冒昧,提出与贵女婚前相见……这才算是太师的另一样聘礼嘛!”
他瞧了瞧王允的面色。这才小心翼翼道:“司徒不会信不过我蔡某人的文笔与画功吧?”
“哪里!”王允大笑着一挥袍袖:“左中郎将一向有妙笔生花和点石成金的美誉,为天下人所称道!昔日司空袁逢不幸辞世,左中郎将一篇墓铭写得那是名动天下啊!恩,字字珠玉,犹在面前,待本官思来…….”
他略一思忖,摇头晃脑道:“天鉴有汉,赐兹世辅。显允厥德,昭胤休序,峨峨雍领宫,礼乐备举。穆穆天子,孝敬允叙。降拜屏著,奉馈西序。威仪聿修,化溢区宇…….”
王允滔滔不绝的一口气呤诵下去,却丝毫不理会蔡邕渐渐青白的脸色。
蔡邕不仅是当世公认的大儒,也是一位孝子,曾因为照顾病重的母亲而数十日不眠不休,一些豪门望族尝请蔡邕为其亲友书写墓铭而以为光彩。这么一来,却也令蔡邕不胜其扰,险些江郎才尽。仅是袁氏一门中,他便先后为袁逢、袁成和袁隗之子袁满来等六人作过墓铭,连他本人都曾对卢植说过:“吾为碑铭多矣,皆有惭德!”可惜即使如此,袁氏一门却并没有为他蔡邕的飞黄腾达出过半分力气。
在数十年宦海沉浮中,蔡邕可谓是大起大落,峰回路转。年轻时代的蔡邕精擅辞赋,才华横溢,书法、绘画、音律更是无一不精,二十余岁便已做到了议郎。可惜他年轻气盛,又不懂得逢迎之道,最终因直言而被宦官诬陷,流放朔方。后几经周折,避难江南十二年,一直等到董卓当政,这才重新得见天日。
虽说当日出仕是受了董卓的威胁,然而董卓确实对其高看一眼,令其“三日之内,历遍三台”,一直坐上了左中郎将的位子,还得了高阳乡侯的爵位,这在靠着为人作墓志铭的时代是不可想象的。蔡邕一直认为自己是在为汉室尽忠,内心深处却也有着一丝“士为知己死”的念头。
此时此刻,惨死于董卓之手的袁隗阴灵不远,袁绍讨董的战鼓之音方绝,王允却将一篇他蔡邕昔日为袁逢所作的墓志铭琅琅念来,这简直就是迎面一记响亮的耳光。
“唉呀!都是陈年旧事了,何足道哉!”蔡邕终于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匆匆行礼道:“下官尚要去准备一番,这便告辞了!”
望着逃命般离去的蔡邕,王允扬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