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阴影之中,何颙迅速穿行于帝都的街巷,那一条条看似深邃幽远的长街暗巷,却仿佛是一条条明亮的丝线,无不了然刻划于他的心中。
他的脚步很急,心中的焦虑更是有如堵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几乎令他生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昨日,在朝堂之上,董卓竟然提出了迁都长安的方略,令天子呆若木鸡,群臣一片哗然……
正如董卓所说,一旦放弃洛阳区域,董军的力量不仅不会被削弱,反而得到了增强。龟缩于整个河南地区十数座大小城池中的数万董军,都会被集结起来,正如一个人原本张开的五指,却紧握成一只铁拳……董军再不用苦苦死守漫长脆弱的防线,而失去了渤海军加盟的东方联军,再也难以维持军事上的优势。
不!不仅如此,何颙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正在不断嘶吼咆哮着,董卓意欲迁都长安,绝对不会仅仅是因为想要扭转军事形势这么简单,如果这一条建议是出自李儒之手,那么何颙几可肯定,所谓迁都,其实是一招一石三鸟乃至四鸟的连环毒计!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完全消灭所有的反董诸侯。
何颙几乎不敢再想象那可怕的结果,他唯有加快步伐,向前疾行。他要立即寻到王允,并通过王允将自己的猜测带出城外、带给袁绍。
眼看着前方的司徒府已经从黑暗中透出隐隐约约的飞檐角影,他心中一喜,正想习惯性的驻足观察,突然间。身后一声极细极低的微响落入耳中。
何颙脚步不停的继续向前行去,一股森然的寒意却从心底升起,自己竟会被跟踪了……应该是董卓!然而,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便是甲一的这个秘密。董卓应该至今仍然不知,那么他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怀疑自己的?
何颙并不知道,董卓并非是针对他一人,而是对所有可能出现投敌迹象的人都采取了监视。
他毫不停留的一直行过了王允的府门,在有心观察之下,他骇然发现王府院墙的阴影下。似乎也有一双双闪着寒光的双瞳正在死死盯着自己。
密会王允再不可行,首先要考虑的却是自己的安危……他脑中飞快的转动着,想过一条条对策,却猛然间发现自己心乱如麻,所思之策尽皆漏洞而出。
再行数百步。却是临近了袁隗的太傅府。无尽的幽黑暗影中,同样闪过人类眼珠的特殊反光,何颙浑身一震,突然间一个极其疯狂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
他长袖下垂,一柄短剑却无声的落在掌中,正当暗中潜伏之人眼见着何颙似乎毫无所觉的经过身侧时,一道白光瞬间映亮了黑暗,也映清了那名潜伏者猛然收缩的瞳孔。
何颙一剑刺入那名紧贴着院墙阴影而立的黑衣人喉中。立即毫不犹豫的抽剑转身,足尖连点之际,向着身后跟踪者反杀过去。
低低的惊呼声中。四面同时传来疾奔的足音,至少有四五人从黑暗之中现出身形,向着何颙杀去。何颙出手如风的杀人行为,不仅成功激怒了附近所有的潜伏者,更令他们在惊怒之下本能的现身出手,再也无法恪守潜伏者的本分。
幽幽的星光下。何颙长袖飞舞,仿佛化身为一只巨大的夜枭。一道道的剑光纵横交错。
蓦然间,群响毕绝。剑光敛去,何颙双足落地,手臂一振,雪亮的剑锋上洒落串串血珠,脚下四、五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卧一地。
何颙傲然一笑,将短剑收回袖中。他年轻时本就是极负盛名的一方游侠,如今虽然已经十数年不曾与人对敌,然而牛刀小试之下,仍是挥洒自如。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突然间举步向着袁府大门行去,不紧不慢的叩响了门环。
望着门缝后露出的疑惑面孔,何颙淡淡道:“请上禀太傅,故人何颙求见……不必为难,你只要代为通禀,他一定会见我的!”
“伯求!”袁隗凝视着何颙,声音抑制不住的露出一丝沧然:“你来了,证明事情已经难以挽回了,是吗?”
“是!”何颙点头道:“我经过王允门前时发现,他也被监视了,不过只要他继续潜伏下去,应该不会有暴露的危险!”
“请太傅立即离开洛阳……方才,我已在你府前出手杀人!”他沉声道:“我的身份应该很快便会暴露,而从目前种种迹象看,不管太傅是否继续隐忍下去,可能都会成为董卓下手的首要目标!”
“我明白!”袁隗怔怔道:“董卓对我,也已经忍耐了太久了……整个天干地支之中,知道我才是真正首脑的人,除了你和王允、本初,便只有他一人罢了!”
“幸好!”他突然一笑:“当初我并没有将你和王允的身份告诉他,否则你们只怕早已遭了他的毒手!”
说至此处,袁隗目中尽是难掩的痛恨之色:“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信错了这个狼子野心的狗贼!”
“太傅,不要再说了!”何颙终于无法控制焦急之色:“请立即随我退走,我们仍然掌握着一条通向城外的狭窄密道,用以转移贵府中为数不多的家眷,却是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