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莫说他们,便是连审配自己,也呆在当场作声不得。来此之前,他当场早已听说过鹰扬中郎将那油盐不进的臭脾气,更听说过他宁折不弯的性格,老天!那可是连先帝也敢公然顶撞的猛人啊!是以,审配费尽心思的准备了一肚子台词,只待南鹰拍案发怒,便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侃侃而谈……岂知南鹰全然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摆出神交以久的老友模样,做足礼贤下士的谦和姿态,硬是令他针锋相对的满腹至理无从说起。
望着众将和审配面上的精彩神色。南鹰微微一笑,这才道:“其实说来简单,本将所以敬重正南,是因为他忠烈慷慨,是为守节重义之典范!”
“什么?”审配浑身轻颤。不能置信的望向南鹰。便是他一直忠心所事的袁绍,也从未给予他如此盛誉,不过是称赞他智计过人、处事谨慎罢了!
“将军,你…….”审配终于低下头来,衷心实意的向着南鹰行了一礼。他天性耿烈,说话直言无讳。却每每因此碰壁,倍受同僚排挤,在韩馥更是郁郁难以得志。直至碰上了袁绍,才有得遇明主的拨云见日之感,岂料素不相识的南鹰。却是句句说中他的心底,怎能不令他心怀感激之意?
“好了,无须客气!”南鹰抬手托住审配,坦然道:“你的来意,本将当然尽知…….现在便可答复于你!”
在众将和审配共同期待的目光中,南鹰淡淡道:“只凭你审正南亲至,发兵之事……本将同意!”
“多谢将军!”审配双目放出喜悦难明的激动之色,一揖到地。任务完成倒是次要。关键仍在于这份厚厚的情意啊……一向冷傲不群的鹰扬中郎将,竟会当众点明此次出兵完全是看了他审配的面子?这是何等抬爱啊!
“不过,可能要难为正南将袁本初传达本将的一个要求!”南鹰有些语气沉重道:“正南可能也看到了。我军骑兵从渤海长途奔袭而来,后勤始终难以补给,之后连续数场大战,便要担负从董军手中抢救回来的数万百姓生活……这粮食,确是不敷所需啊!”
他摊了摊手道:“而本将部下,又少精通理政、调拨钱粮的人才。现在正是一筹莫展之时…….正南能够理解本将的难处吧?”
审配听得他说到“连续数场大战”之时,虽是轻描淡写。然而他却如何不知渤海军三战三捷的壮举?不由听得热血沸腾,当场拍胸道:“将军放心。下官回去之后便会据理力陈,督促袁将军立即拨来粮草,以供将军应急!”
“好!本将先多谢正南了!”南鹰一脸亲热的攀上审配肩头,半开玩笑半当真道:“还有一言亦要带给袁本初,若是他不能支援粮草,那么本将适才也说了,正缺一名主持军中调度的人才…….正南兄便要以身偿债如何?”
“什么?”审配微微一惊的侧过头来,却恰好迎上南鹰那双清澈真诚的双眸,他心底一阵迷茫,口上却不由自主道:“将军放心,若是配有辱将军所托,便以身偿还又如何?”
“哈哈哈,正南真是一位率性率情之人!”南鹰欣然拍手道:“明明是受了袁本初所托,如今见我渤海军陷于困境,却又挺身而出的以为己任了!这份高风亮节啊…….”
“你们这帮小子!”他指着面前的鹰将们,正色道:“都要以审先生为楷模,多加学习,时时以为鞭策!”
“是!将军!”数十名鹰将一起轰然应诺,向着审配躬身行礼。
“唉呀!这,这如何敢当?”审配惊得手足无措,却不知如何是好。
“正南休要客气了!”南鹰揽着他的肩头,叫道:“来人啊!好酒好肉摆出来,庆祝本将与正南今日之会!”
“将军!”审配喜意盈溢的双目之中,闪过微不可觉的晶莹。他知道,今生今世之中,无论他是否真的加入渤海属下,然而今日这份器重抬举之情,却是永远也无法磨灭了。
一叶孤舟之上,审配微显昏花的醉眼之中,仍然看到岸边那个黑发黑甲的伟岸身影,正在不住的挥手相送,他不由挣扎着立起身来,向着那不断缩小的身影恭恭敬敬的遥遥施了一礼。
“南弟,你今儿个的表现,真是令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高顺的声音从南鹰背后响起,他讶然道:“先前听你口气,我只道你会在冷言冷语之后,一顿乱棍将那使者打出帐外的!”
“这个人不一样的!”南鹰看着小舟上的施礼之人,亦是遥遥回礼,这才回过身来,向着高顺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一个真正的忠臣、直臣,我不希望他成为我们日后的死敌!”
“原来如此,你是想招揽他?”高顺恍然大悟:“我道你怎的转了性子?不错!多一个自己人,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不仅如此!”南鹰摇头道:“袁绍新降冀州诸将,其中很多人仍然未成其死忠,若然我们可以展现出远超袁绍的容人之量,便可成功瓦解其内部团结……莫要忘记,我们的渤海,正是冀州一部!”
“我希望,可以从审配身上……”他凝视着远方的小舟,轻轻道:“走出这宁定冀州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