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炎炎夏日。
阳光如火焰般炙烤着大地,河里的孩子面朝岸,脚朝后,不断地扑腾水花。
光着脚的瓜农坐在小摊旁边,一面用草帽扇着风,一面打量过路的行人,不时端起掉漆严重的瓷缸喝一口绿豆汤。
邱英杰跟在林跃身后,走进前面有些破败的平房。
“附近就剩这几间房子没有卖出去了,位置很一般。”
“没事,就它了。”
“你要它干什么?”
“做仓库啊。”
“做仓库?”
“搞批发不一定要有门头房,但一定得有仓库。”
“不就两千双袜子嘛……没必要一口气买五六间吧?”
“未雨绸缪嘛。”
林跃用手敲了敲墙皮,一团粉末簌簌落下,露出里面的红砖。
“未雨绸缪?”邱英杰想不明白。
林跃说道:“寸土寸金这个词你听过吧,我买它,不只是看中使用属性,还看中它未来的增值空间。”
邱英杰懂了:“你这小子,眼光确实不一般。”
林跃说道:“不到一年时间,湖清门小商品市场的摊位就被抢光了,你觉得县里会不会规划第二个小商品市场,第三个小商品市场?”
邱英杰笑着说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可是你笑了。”
“我又没说,笑笑也不行吗?万一我是笑你没眼光呢?”
林跃说道:“那敢不敢赌一把,五年后这地儿拿三倍的钱你都买不到。”
邱英杰说道:“不赌,没这种爱好。”
“是不敢吧。”
林跃捡起地板上被尘土覆盖的秤砣,看看北墙那扇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轻轻地摇了摇头。
“对了,那天的事,谢谢你了。”
邱英杰指的是一个月前他在春季工作总结会议上被迫检讨,陈金柱和林跃带领陈家村村民送锦旗帮他解困的事:“不过你知不知道,当时你那句话得罪了多少人。”
林跃知道他指得是那句“天下惟庸人无咎无誉”。
“我说了一句话,得罪了很多人,你做了一些事,得罪了很多人,我们俩谁得罪的厉害?”
邱英杰实事求是地道:“我吧……”
“你怕了吗?”
“不怕。”
“你这放在台面上的开发区副主任都不怕,我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怕什么?”
邱英杰没话说了,只能在心里滴咕,整天把自己的年龄挂在嘴边,别人十五六岁想的都是怎么把学习搞好,怎么追女生,周末去哪里玩,你呢?一脸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的样子,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林跃又道:“知道在我看来你这个位置最难的问题是什么吗?”
“什么?”
“商户的短视和你的远视,这会在很多问题上加重你的工作量。”
邱英杰愣住了,没想到他的眼睛这么毒,参加工作这两年,他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同事和商户的不理解,那些人的思维要么食古不化,宛如僵尸,要么只考虑眼前小利,没有一点大局观和未来观,每次都要苦口婆心地解释很久,还不一定被理解,又或者当时说通了,第二天又变卦了,总之工作进展不快,要不是有谢县长在背后支持,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下去。
“唉……”
“邱主任,我知道你想做得尽善尽美,但是很多事吧,过犹不及。”
“别叫我邱主任了,你是江河的表弟,就跟他一起喊我邱大哥吧。”
“邱……大哥?”
林跃的表情很古怪。
邱主任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不过没有多想。
“我怎么觉得你很不情愿的样子?”
“没……没有,呵呵,怎么会呢?邱大哥。”
“行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走,中午去我那儿喝酒……对了,你还上学,不能喝酒。”
“没事的,闭着眼睛我都能考满分。”
“你这不谦虚的毛病……”
邱英杰摇摇头,把钥匙丢给他,朝着外面走去。
……
一年后。
1984年。
陈金水卸任镇长,陈金柱被提拔为副镇长。
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陈金柱之所以有今天,都是沾了那个外甥的光,因为很多人受过陈玉莲母子的恩惠,或者在受他们恩惠的路上,俗话讲吃人的嘴短嘛。
陈江河已经一年多没有回陈家村,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他有往回寄钱,还说骆玉珠欠下的债他会还。
林跃知道他是去了骆玉珠以前进货的袜子厂,他还知道骆玉珠在江西,嫁给了那个铁路工人王大山。
本来他就对这个女人没有好感,觉得她性格太差,脾气太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