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报信军使传禀,景王赵湍也是微微一怔,没想到这时候朝中还能派出使臣来。
徐怀微微蹙着眉头,朝东面望去,嵩山北坡的峰岭在暮色之下已是深黛一片。
当然了,在攻陷郑州之后,赤扈南下兵马的重心差不多全面转移到西线,包括四万降附军填入荥阳、虎牢以及嵩山北麓的营垒,在郑州以北搜集舟船建造浮桥,扫荡孟、卫等黄河北岸州县的城寨,其东路军骑兵作为进逼、围困汴梁的主力,也基本移驻到中牟城东的东湖大营。
在汴梁以东、以南,赤扈骑兵以封锁隔断与魏州、宋州、陈州、蔡州等地的通道为主,但并没有从东西将汴梁围个水泄不通,因此紧要之时,京中还是能将使臣派出来的。
“定是朝中看出虏兵封锁道路、阻止粮秣等物资进京,用心歹毒,特派使者过来催促诸路勤王兵马加快步伐往京畿推进。”钱尚端振奋道。
晨时前往巩县城中催促出兵,钱尚端也为郑怀忠、高纯年等人百般推诿窝了一肚子气,却拿郑怀忠、高纯年等人无计可施,他现在就想看看郑、高二人,面对圣旨,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钱尚端又问报信军吏:“京中派哪位大臣过来?”
“小的却是不知。”传信军吏说道。
“徐怀,你们与我一起去见使臣!”景王赵湍说道。
虽说此时出京会有很大的凶险,但前往其他三镇的使臣还好说,毕竟胡楷等人都是京中刚派出去掌握勤王兵马的大臣,不虞他们会有什么懈怠之心,而郑州失陷,郑州防御使、京西北路经略安抚使孙化成生死不知,西军援师以久离京师的田彦雄、高纯年、郑怀忠三人为首,朝中应该会派遣重量级的大臣携旨督战。
不管此人是谁,景王赵湍也想将徐怀、王举等人都带上,好好说一说郑怀忠、高纯年贻误战机之事。
徐怀见景王、钱尚端等人都颇为振奋,这时候也不想打击他们,说道:“我与七叔衣袍染血,又腥又臭,殿下与钱郎君先行,我们换过衣甲便去!”
“也好!”
景王赵湍说道,待扈卫牵马过来,便与钱尚端、张辛、乔继恩等人在扈卫的簇拥下,先往筑县城中赶去。
徐怀与王举、邓珪、郭君判等人一边往营中赶去,一边吩咐袁垒,说道:“你准备好一百颗头颅,洗洗干净,拿绳索串起来,我等会儿进城,当贺礼送给郑怀忠、高纯年以及上使……”
“这是不是有些不妥?”邓珪微微一怔,问道,“郑怀忠、高纯年按兵不动是挺遭人恨,但殿下的本意,应该还是催促他们出兵东进,似乎没有必要如此羞辱他们!”
“你也以为京中来使,是催促西军快快东进吗?”徐怀问道。
“怎么,不是吗?”邓珪惊问道。
王举、卢雄、郭君判都愕然看过来,在他们看来虏兵南下河淮月余,汴梁被围困也有大半个月了,朝中王公大臣定然迫切希望能解汴梁之围,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使臣过来,很难想象不是催促西军快快东进解汴梁之围的。
“……”徐怀苦笑摇了摇头,抬头看着暗沉下来的暮色,一弯苍白的月牙悬挂在山巅,说道,“倘若朝中是王相主事,我相信使臣过来,是催促西军加快东进速度的;又倘若说赤扈人已经对汴梁城完成合围,并驱使数以万计的俘民、兵丁附城强攻了,汴梁危在旦夕,随时有陷落之忧,我相信使臣过来,是催促西军东进的……”
“但粮路皆断,汴梁粮秣一日紧过一日,朝中臣公再昏庸无能,也不可能坐事不理吧?”郭君判迟疑问道,“而此时出京必然要冒绝大的风险,倘若不是催促出兵,又为何事而来?”
徐怀知道自己由果倒因容易,但其他人身在局中,在看到圣旨之前,确是很难想象朝中因为什么理由派使臣冒险过来。
然而个中缘由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徐怀说道:“我们快快换了衣甲,不要叫殿下久等,等见过使臣,一切都分明了!”
…………
…………
回到营帐,徐怀在扈卫帮助下,先将衣甲解下来,将身上几处不甚严重的箭创又收拾了一下,然而换上一身干净的袍裳,待扈卫将那副瘊子甲沾染的血迹以及一些碎肉草草清理过一遍后重新穿好。
待邓珪、王举、郭君判等人都收拾齐当,徐怀与他们便乘马往巩县城中赶去。
景王不在城中,郑怀忠、高纯年他们仅仅是占用守陵司衙署处理军务,汴梁使臣携旨赶到巩县,京西北路转运使吴文澈在洛阳时与使臣会合,也一并赶来巩县,景王又在巩县,当然是启用行宫偏殿议事。
在巩县,景王赵湍不管有没有事权,但地位却是以他为尊。
邓珪、王举、郭君判与徐怀走进偏殿,十数支大烛将大殿照得灯火通明,景王赵湍一脸阴沉的端坐殿中长案之后,看到徐怀等人走进来,才朝于左侧坐于吴文澈下首位的钱尚端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