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仲熊年近五旬,瘦长的脸颊精神抖索,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窗外斑驳的院墙。
当世士臣颇多有建功立业的宏远志愿,郭仲熊也不例外。
联兵伐燕在即,也正是士臣建功立业的时候,他赴任岚州之后,就将主要精力放在整饬边防军备上,有空就往下面的砦寨跑,希望能与将卒打成一片。
这个节骨眼上,他心里不是特别想插手蔡铤与王禀已近乎私人恩怨的纠缠之中,但他作为蔡系在岚州的旗杆人物,对王禀的动向又不能不管不问,该打压还是要打压。
在王禀抵达岚州的第三天,他从宁武巡边归来,也第一时间将曾润等人喊到跟前,询问会见王禀的情形。
“皆是粗鄙武夫!”
都过去两天了,但曾润每想到徐怀那副无赖嘴脸,胸口还禁不住隐隐作痛,恨气的说道。
“据说夜叉狐是个容貌美艳、心如蛇蝎的年轻女子,可是真的?”郭仲熊这会儿闲下来,也不介意多表示一些关切。
“女眷未入州衙,我未亲眼见到,但他们去驿馆后,我都有派人跟着,他们在城里闲逛,还引来不少市井好事之徒围观,容貌美艳却是不假的,”
曾润还没有资格郭仲熊面前踞傲,坐一旁如实说起他目前所掌握的王禀身边诸人的情形,
“除了这个夜叉狐,窥不透深浅外,王禀身边以卢雄最为稳健,而唐盘、徐心庵二子年少也有沉稳气度,将来或不容小窥,却是那头莽虎最为无赖……”
见曾润提及徐怀都禁不住咬牙切齿,问道:“我听说这莽虎最为武勇过人,小小年纪即便放到西军都能算一等一的悍将,却是怎么个无赖法?”
“徒有过人武勇,甘为走狗而不知廉耻,粗鄙、鲁莽不堪,都不知道他怎么长到这么大,却还没被乡人打死!”曾润恨气的说道。
“汉末名将许褚痴愚而勇猛,有虎痴之名,这个莽虎要是甘为走狗,没有什么异念,却颇有许褚的风范啊,”郭仲熊也没有再听曾润讲下去的意思,说道,“好了,你负责这些事,我是放心的,但注意不要碍到岚州的兵备整饬,这才是枢密使交办下来的大事……”
“曾润明白。”曾润起身告退。
曾润参见郭仲熊时,有一名中年人跟了过来,但没有直接进厅舍参见郭仲熊,而是安静的等候在廊前。
左右差役都以为他是曾润刚从汴京调来的跟班,以前都没有见过;这时候他也是默不作声跟在曾润身后走出院子。
虽然蔡府直接从汴京调来给曾润调用的人手仅有十数人,但这些人手却还是不便光明正大的出入州衙,也不便都直接留在郭仲熊身边。
因此曾润日常也不住在州衙,而是在州衙东大街另寻了一栋大宅子;从汴京调来的诸多人手,也都安顿在这里。
曾润也没有想到王禀从桐柏山出发,在途中竟然拖延了三个多月才到岚州,他们有几个人就在岚州空等了三个月,又没有其他差遣,都快闲出淡来。
曾润与中年人走回来,院子里有好几个人正打熬筋骨、练习棍棒,夏日炎炎,大家都打着赤膊,浑身上下铁铸一般的腱子肉,充满着随时将爆发而出的力量。
看到曾润与中年人赶回来,众人都放下手里棍棒,围过来刚要问见郭仲熊的情况,中年人眉头微微一挑,众人顿时都收住声,规规矩矩先簇拥着中年人与曾润进屋。
参见郭仲熊时,中年人等在廊前都没有进官舍。
炎炎夏日身穿一袭灰黑麻质短衫,黑色麻裤,麻绳编织的草鞋,满是干裂的大脚露在外面,一把刀柄缠裹细麻绳防滑的挎刀系在腰间,脸容削瘦枯槁,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山里坚硬沉默的石头,怎么看都像是曾润的跟班。
而这一刻回到这边院中,中年人走进屋随意将腰间的挎刀解下来搁到桌案上,径直坐下来,陡然间却有渊亭岳峙的气势。
“虎侯,你与曾先生去州衙,郭郎君怎么说?”这时候还是有人按捺不住的问道。
“我获罪削职为民,此时只是相爷座前一个闲人,你们都不要再提旧时称谓,还是唤我岳海楼的名字吧!”中年人吩咐道。
“……”众人嗫嚅着,却没有真直呼其名。
曾润想起郭仲熊不以为是的态度,心里有诸多不满,坐到岳海楼的下首,不满的说道:“我们在这里筹谋许久,生怕出一丁点的差错,然而郭郎君却不以为意,甚至还觉得我小题大作……”
岳海楼示意左右都先坐下,还是先安慰曾润道:
“郭郎君并不知道郑恢、董其锋在桐柏山所行诸多事,更不清楚郑恢他们最后为王禀、夜叉狐等人设计伏杀的细情,因此不能认识到这些人的凶残、狡诈,这不奇怪——只要我们心里有数,郭郎君那里愿意给我们方便就够了!”